凌云一路心惊肉跳,专拣人烟稀少的小巷,七拐八绕,确认无人尾随后,方狼狈不堪地溜回了县廨后巷的公廨。
一入门,他便反手闩上门栓,背靠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犹自狂跳不止。冷汗浸透了中衣,紧贴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郎君!您…您此是怎了?!”小荷正在院中晾晒衣物,见他浑身湿透、面色苍白、衣冠不整地冲进来,骇得失声惊呼,忙放下手中活计跑了过来。
“没…无事!”凌云摆摆手,声线尚有些发颤,“不慎…跌入水沟了。去打盆热水来,再寻身干净衣裳。”
小荷虽觉疑惑,然不敢多问,忙照办。
凌云换下湿衣,用热水狠狠揩了几把脸,冰冷刺骨之感方稍稍驱散心中惊悸。他坐于椅上,端起小荷奉上的热茶,双手却仍忍不住微抖。
细细回想方才那惊心动魄一幕,他只觉一股寒气自脊椎骨直冲顶门!
精心设局的酒宴!恰到好处的泼水!看似诚恳的赔罪!还有那对配合默契、演技精湛的“夫妻”!环环相扣,步步惊心!若非他反应快,气力亦较寻常书生大些,今日恐真栽了!一旦被当场拿住,扣上“调戏民女”、“强奸未遂”的罪名,他此刚刚起步的仕途,乃至身家性命,恐皆要毁于一旦!
好毒辣的计策!好阴险的手段!
此幕后黑手,除郑家父子,还能有谁?!
彼辈不敢于宦场上正面交锋,便用此等下三滥的龌龊手段!真其心可诛!
然,愤怒之后,便是深深的无力。对方行事周密,纵他猜到是谁,却无凭无据,根本无法指认。那顶留有他名姓的幞头落在了对方手里,反成了对方反咬一口的“物证”!
现今之计,似也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但愿对方见计策失败,会有所收敛…
次日,正是知县王知远放告坐堂之日。
一大清早,县衙门口便聚拢了不少前来告状或看热闹的百姓。
三班衙役站定,王知远升堂理事。处置了几桩民间田土、债务纠纷后,堂下忽响起一阵喧哗。
只见前日那杂货铺的“掌柜”男子,头上缠着布条,手里高擎一份状纸,哭喊着冲上堂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青天大老爷!给小的做主啊!小的冤屈啊!!”
王知远眉峰一蹙,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有何冤情?从实道来!”
那男子抬首,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哭诉道:“回青天大老爷!小的乃城南‘刘记杂货铺’的掌柜刘三!昨日晌午,凌云,凌勾当…他…他酒后闯入小店,见贱内略有姿色,便…便借故调戏,欲行不轨!贱内拼死反抗,呼救挣扎,他竟恼羞成怒,出手殴打小的与店内伙计,还将贱内推倒在地,扬长而去!求青天大老爷明察!严惩此等衣冠禽兽!还小的一个公道啊!”言罢,他将状纸高擎。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衙役们面面相觑,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知远的面色瞬沉了下来,“传凌云”。不多时,凌云到堂,知县让书吏将状纸予凌云问:“凌勾当!可有此事?!”
凌云心下冷笑,面上却保持镇定,一目十行看完,上前一步,躬身道:“回明府,绝无此事!此人纯属诬告!”
“诬告?!”那刘三猛跳起,指着凌云骂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有物证!物证便是你落在我店里的幞头!上面尚有你的名姓!人证便是我店里的伙计!彼辈皆可作证,亲眼所见你调戏我娘子,还动手行凶!”
王知远沉声道:“传人证!呈物证!”
很快,那日出现的两名“伙计”被传上堂,跪地作证,言辞凿凿,一口咬定凌云调戏妇人,并行凶打人。那顶幞头亦被呈了上来。
形势对凌云极为不利!
王知远看着那顶幞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义愤填膺”的刘三并两名“伙计”,眉头越皱越紧。他非蠢人,凌云近日风头正劲,满城北里皆想巴结,怎会莫名其妙去调戏一杂货铺的老板娘?此事透着蹊跷。然人证物证俱在,众目睽睽,他亦不能公然偏袒。
他沉吟片刻,问道:“刘三,除你店内伙计外,可尚有其他人证?”
刘三一愣,支吾道:“…当时…当时店内并无其他客人…”
“也就是说,并无旁证?”王知远声线微冷。
“此…明府!尔等皆是一伙的!官官相护啊!”刘三见情势不妙,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抢地,“没天理啊!没王法啊!我等小民就没活路了啊!老婆被人调戏,自家被人打,告到官府都没人管啊!我不活了啊!”
王知远被他吵得心烦,惊堂木重拍:“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来人!掌嘴十下!”
衙役上前,按住刘三,“啪啪啪”打了十个嘴巴,顿将他打得嘴角流血,不敢再胡乱哭喊。
然刘三依旧瞪着眼,一副“死不认错”的倔强模样。
王知远心下恼怒,却也有些棘手。若无确凿反证,仅凭推断,难以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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