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廨对面茶肆内,一众庙主、管事围坐一桌,茶水早已凉透,却无人有心思去饮。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带着几分焦虑与不甘。彼辈等了半晌,却连凌云的人影皆未见着,只打听到他一早便出城公干去了,归期未定。
“诸位!我看…咱辈不必再等下去了!”大王庙的刘庙祝猛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环视众人,脸上带着愤愤不平之色,声线刻意拔高了几分:“我方才打听清楚了!城隍庙彼矮冬瓜张老六!他…他为了抢此抬神祈雨的差事,简直是…脸面皆不要了!”
众人闻此,立竖起了耳朵,纷纷追问:“刘庙祝,此话怎讲?”
刘庙祝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皆听清:“哼!尔等可知…昨日…是谁去了押司房?非是他张老六!是他家彼…颇有几分姿色的婆娘!在里面…待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出来的时候…啧啧…脸红的哟…跟抹了胭脂似的!紧接着…凌勾当便准了城隍庙抬神的事!还…当场拨了十两银子的经费!”
他顿了顿,望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又添油加醋道:“还有!今日一早!张老六彼厮尚特意跑来衙署打听凌勾当的行踪!我看…他根本不是来打听!是来看咱辈笑话的!看咱辈此群傻子尚在此处干等!他城隍庙…早就把好处捞到手了!”
此番话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细节丰沛!众人联想到近日关于凌云“贪花好色”、“夜御数女”的种种传闻,再想到张老六妻子那确实还算清秀的容貌…顿,十成里便信了七八成!
“岂有此理!此张老六!真不是个东西!”
“为了点香火钱,连自家婆娘皆舍得出去!无耻!”
“此…此简直是败坏风气!我辈…我辈岂能容他如此胡来?!”
“对!寻老爷们评理去!”
群情一时激愤!有人拍案怒斥,有人嚷嚷着要去寻县廨的老爷们主持公道。
然很快,便有人泼了冷水:“寻老爷?寻哪个老爷?大老爷现今眼里只有祈雨并…他那‘自焚’的名声!二三老爷?哼!现今衙里谁不知晓,大小事务…多半是赵师爷并姓凌的说了算!赵师爷…跟姓凌的…听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咱辈去说…有用否?”
此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了沮丧并无奈的神色。
最后还是刘庙祝咬了咬牙,目中闪过一丝狠色,总结道:“罢了!今日…看来是见不到正主了!咱辈…先各自归去!然…不能便此算了!皆留个机灵点的人,便在此衙门口盯着!一旦见到彼姓凌的归来…立时互相通传!咱辈…再一起过来寻他!”
他扫视众人,声线带着一丝鼓动:“咱辈此般多人!代表的可是宁海县大大小小十几座庙宇!姓凌的…就算再…再彼啥…总亦得…顾忌一下咱辈众人的脸面罢?!总不能…真让城隍庙一家独吞了所有好处罢?!”
众人闻此,觉得似乎亦有些道理,纷纷点头附和。当下计议已定,便各自怀着满腹的心思并…对城隍庙张老六的嫉恨,悻悻散去。
…
而彼辈苦等不至的凌云,此刻…又在何处?
原来,他一早刚到县廨点卯,便被师爷赵先生遣人叫了过去。
师爷面色凝重,递予他一份刚送来的急报,沉声道:“凌云,事发猝然,章家坳…与李秀才家的佃户庄子…因争水祈雨之事,发生大规模械斗!听闻…已出了人命!此事…需立时遣人前去弹压处置!查明缘由,平息事端!”
凌云接过急报一看,心下便是一咯噔!朱家集?!彼非是…他阿母的娘家所在吗?!他的舅父一家…可皆住在彼处!
忙道:“师爷!此事…章家坳乃卑职母家所在…卑职前去…恐…不妥罢?是否…另遣他人?”
师爷却摆摆手,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无妨!正因是你的母家…你去了…反倒更好说话些。至少…章家坳彼边…有人能帮你,不至于让你孤身犯险。此事紧急,莫要推辞了!速去速回!务必…将事态平息下来!”
凌云见师爷态度坚决,心知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卑职遵命!”
他匆匆回到吏舍,想了想,竟自柜子深处,取出了彼柄…他已许久未用的…衙役佩刀!
又带着两个帮闲,并四名身手不错的壮班衙役,一行七人,匆匆出了县廨,朝着章家坳疾奔而去。
一出城门,眼前的景象便陡然一变!
城内的些许繁华喧嚣瞬消失不见,取而代此的,是满目的…荒凉与焦渴!
田地龟裂,禾苗枯黄,道旁树木无精打采,树叶上皆覆着一层厚厚的黄土。河流几近干涸,露出满是裂纹的河床。灼热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并…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几个面黄肌瘦的农人,有气无力地守在几近干涸的水塘边,用破瓢一点点地舀着浑浊的泥水,眼神麻木。
此与城内…仿佛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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