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已过了晌午。
凌云在舅父家匆匆用过午饭,不敢多作停留,便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破布的郑府管家,一路返回了县廨。
回到衙署,他径直将郑管家往大牢里一丢,吩咐狱卒“好生看管,等候审讯”,便不再理会。郑管家呜呜咽咽,眼中又是惊恐又是怨毒,却也无可奈何。
处理完此桩麻烦,凌云回到押司房,刚坐下,尚未来得及饮口茶,喘匀气息,更未想好该如何“委婉”地向明府王知远禀报章家坳之事、并“巧妙”地引出献上章婉清此步棋…
门子便又来禀报:“凌勾当,城隍庙的张庙祝…又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
“张老六?他又来作甚?”凌云眉峰一蹙,心下有些不耐烦。银子不是已予他了吗?事情不是已准了吗?怎还来纠缠?莫非…是嫌十两银子不够?还是…又出了甚幺蛾子?
“让他进来罢。”凌云摆摆手,压下心下的烦躁。
不多时,城隍庙庙祝张老六,便佝偻着腰,面上堆着极其勉强、甚至带着几分惶恐的谄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小人…叩见凌大人!”
凌云望着他此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下更是疑惑,淡淡道:“起来说话。何事如此着急?本官…尚有公务要处置。”
张老六忙爬起来,垂着手,弓着腰,面上努力挤出最“真诚”的笑容,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大人…小人…小人此次前来…是…是想…斗胆…恳请会办大人…赐下…赐下墨宝!”
“墨宝?”凌云一愣,以为自家听错了,“甚墨宝?”
张老六搓着手,点头哈腰地解释道:“便是…便是…大人您…亲笔题写的…字…哪怕是…几个字亦行!小人想…想请归去…裱起来…挂在庙里…亦好…亦好让信众们…瞻仰…瞻仰会办大人的…文采风华…沾沾…沾沾文气…”
他此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神闪烁,显是言不由衷,甚至带着几分…视死如归般的悲壮?
凌云被他此莫名其妙的请求搞得一头雾水,狐疑地打量着他:“张庙祝…你…无事罢?好端端的…要本官的字作甚?”他对自家彼手“鸡扒体”毛笔字…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拿出去予人瞻仰?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张老六见凌云不信,急得额角冒汗,忙又道:“真的!真的!小人…句句属实!大人您…文名远播…诗才惊世…您的墨宝…那是…那是千金难求!小人…小人仰慕已久!今日…今日实在是…鼓足了勇气…方敢前来相求!还望…还望大人…万万成全!”言罢,竟又要跪下。
凌云望着他此近乎滑稽的表演,心下忽闪过一丝明悟!他隐约猜到…此恐怕…又是彼十两银子惹的祸!此张老六…定是听信了某些谣言,以为自家对他妻子有甚企图…此是变着法儿地…来“弥补”或者…“试探”?
想通了此节,凌云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本想直接斥责对方胡思乱想,然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何不…顺势而为?正好…他接下来要办的那件事…还真需要此么一个…僻静又“神圣”的场所…
于是,他面上露出一丝“恍然”并“受用”的表情,点点头,故作矜持道:“哦…原来如此。既然张庙祝如此…诚心…那本官…便…勉为其难…赐你几个字罢。”
言罢,他走至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彼支几乎未怎用过的毛笔,蘸饱了墨,凝神“思索”片刻,然后…屏息静气,手腕颤抖着…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八个大字:
“心诚则灵”
“有求必应”
此八个字…写得是…结构松散,笔画歪斜,墨迹浓淡不均…实在是…难以入目。
写完后,凌云自家看着皆觉辣眼,忙将笔一丢,干咳两声,掩饰道:“嗯…今日…状态不佳…字迹…略显…潦草…张庙祝…你将就着…拿去罢…”
彼张老六凑上前一看,眼皮猛跳了几下!嘴角抽搐!此…此字…怕是蒙学童子写得皆比此工整些?!就此…还文采风华?!还千金难求?!
然他面上却瞬堆满了极度“惊叹”并“崇拜”的表情!仿看到了王羲之真迹一般!猛一拍大腿,声线夸张地赞道:“好!好字啊!大人此字…真是…真是…笔走龙蛇!浑然天成!质朴无华!大巧不工!深得…深得返璞归真之妙啊!妙!太妙了!小人…小人能得此墨宝!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他此番违心至极、肉麻无比的吹捧,听得凌云自家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吹捧完毕,张老六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将彼张墨迹未干的宣纸捧在手中。然后…他迅疾从怀里…摸出一锭…足足十两的雪花官银!双手恭恭敬敬地…奉到凌云面前!
“大人赐下如此…珍贵墨宝!小人…无以为报!此点…润笔之资…不成敬意!万望会办大人…笑纳!笑纳!”他声线谄媚,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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