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也最适合隐匿行踪。四人不敢走官道,只循着乡间荒僻小径,由那机灵的小乞儿引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潜行。
武松伤势沉重,大半重量都倚在鲁智深身上,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冷汗浸透了鲁智深临时为他包扎的布条。潘金莲咬着牙跟在后面,绣鞋早已磨破,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不敢抱怨,更不敢停下。小乞儿则如同警惕的狸猫,时而窜到前方探路,时而伏在草丛中聆听动静。
所幸,搜捕的官兵注意力似乎主要集中在了县城和各大路口,对这荒郊野地的巡查反倒松懈。偶尔遇到早起下地的农户,也被鲁智深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和武松浑身散发的血腥气吓得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多问。
天色蒙蒙亮时,四人已离开阳谷县界十余里,进入一处更为荒凉的山坳。一夜奔逃,加上伤势折磨,武松已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潘金莲也几乎到了极限,全靠一股求生本能支撑。
“兄弟,撑住!前面似有处人家,我们去讨些吃食,你也好歇歇脚!”鲁智深眼尖,指着山坳深处隐约露出的一角茅檐。
走近了看,那并非寻常农家,而是一间极其简陋的野店。几间歪歪斜斜的茅草屋,外面挑着个破旧的酒幌子,在晨风中无力地飘荡。店前空地上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条凳,沾满油污。
此刻时辰尚早,店里并无客人,只有一个头发花白、腰背佝偻的老掌柜,正坐在门槛上,就着微光修补一个破箩筐。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四人,尤其是在浑身是血、被搀扶着的武松和鲁智深那雄壮的身形上停留了片刻,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只是淡淡问道:“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弄些热汤水,再寻个安静处,让我这兄弟歇息。”鲁智深将武松扶到一张条凳上坐下,掏出几块散碎银子拍在桌上,“再寻些干净布和金疮药来,多多益善!”
老掌柜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武松的伤势,默默收起银子,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端出几碗冒着热气的粗茶,又拿出一小罐黑乎乎的药膏和几卷还算干净的白布。
“后面有间堆放杂物的仓房,还算干净,客官若不嫌弃,可去那里歇脚。”老掌柜声音沙哑,指了指店铺后面。
鲁智深道了谢,扶着武松,带着潘金莲和小乞儿,跟着老掌柜来到后间。所谓仓房,不过是个更破败些的茅屋,里面堆着些柴草农具,但确实比外面安静许多。
鲁智深亲自替武松重新清洗伤口,敷上药膏,仔细包扎。那药膏气味刺鼻,敷上去却有一股清凉之意,疼痛似乎减轻了些。武松知道这是乡野土方,未必对症,但此刻也只能将就。
小乞儿机灵地去前面端来了热茶和几个粗面饼子。四人就着热茶,默默啃着干硬的饼子,补充体力。
“老丈,”武松勉强咽下一口饼,声音虚弱地向一直默默站在门口的老掌柜问道,“此地…是何地界?距离梁山泊,还有多远?”
老掌柜倚在门框上,摸出旱烟袋点上,吧嗒了两口,浑浊的眼睛在烟雾中眯了起来:“这儿啊,算是郓城地界了,再往南走几十里,过了那片水洼子,就是梁山泊的地盘喽。”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鲁智深闻言,精神一振:“哦?老丈对梁山泊很熟?”
“谈不上熟,”老掌柜吐出一口烟圈,“在这荒山野岭开店几十年,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多了,听他们扯闲篇,多少知道些。”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武松身上的伤和丢弃在一旁、沾满血污的破烂官服:“看几位这模样,是从北边阳谷县来的吧?听说那边昨夜出了大事,有个姓武的都头,把西门大官人给杀了,如今正被官府画影图形,重金悬赏呢。”
他语气平淡,却让武松等人心中俱是一凛!消息传得好快!这荒僻野店的老头,竟然也知道了!
鲁智深握紧了禅杖,眼神锐利起来。
武松却摆了摆手,示意鲁智深稍安勿躁。他看着老掌柜那看似浑浊、深处却隐含一丝精明的眼睛,沉声道:“老丈消息灵通。不知…对那梁山泊,知道多少?上面…是些怎样的人物?”
老掌柜又吧嗒了两口烟,慢悠悠道:“梁山泊啊,八百里水洼,易守难攻。上面如今聚义的,听说领头的是个叫‘托塔天王’晁盖的,还有个智多星吴用,原先是个教书先生,足智多谋。其他的,什么‘入云龙’公孙胜,‘赤发鬼’刘唐,‘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都是些杀官造反、啸聚山林的好汉。”
他如数家珍般报出几个名号,让武松和鲁智深暗自心惊。这老掌柜,绝非普通山野村夫!
“听说…”武松斟酌着词语,“那梁山泊的好汉,也并非全然不问来历,什么人都收吧?”
老掌柜看了武松一眼,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晁天王和吴学究,自然是义字当头,只收天下受苦的好汉。不过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近来听说,也有些来历不明、心思难测的人物混了上去,打着梁山的旗号,暗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连晁天王他们也未必全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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