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城飘着细雪,鹿筱站在药膳房的雕花窗前,看木槿新枝上凝着的白霜在晨光里碎成金箔。铜锅里熬着的首乌莲子羹咕嘟冒泡,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寒潭边遇见敖翊辰时,他袖口沾着的正是这样的碎霜。
“姑娘,萧公子府里送了帖子。”青禾捧着漆盘进来,琉璃盏里躺着半块蝶形玉佩,边缘染着淡淡水痕,“说是明日的春宴,林姑娘也会到。”
木勺碰着锅沿发出清响,鹿筱望着玉佩上隐约的龙鳞纹路,指尖在围裙上无意识地绞出褶皱。自上个月在市集撞见萧景轩与林茹筠当街拥吻,这是他第一次正式递来邀约。那时她正给洛绮烟挑簪子,金步摇的流苏晃花了眼,却看见萧景轩将林茹筠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比他们成婚三年里任何一次相处都要温柔。
“回了吧。”鹿筱转身搅动药羹,红糖的甜腻混着首乌的苦在舌尖漫开,“就说我近日在研究新的养颜方子,离不开药膳房。”话虽如此,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案头那封未拆的信上,牛皮纸信封上印着东海的水纹暗记,是三日前敖翊辰的贴身侍从上岸时留下的。
酉时初刻,药膳房的木门被风撞开。鹿筱正要呵斥冒失的小徒弟,却见夏越抱着只浑身湿透的白狐踉跄闯入,狐狸颈间缠着的,正是她去年送给风若琳的银丝铃铛。
“在城西护城河发现的。”夏越的衣襟滴着水,发梢还挂着冰碴,“岸边留着打斗痕迹,有几缕蛇鳞般的银鳞。”
鹿筱的手骤然收紧,银匙在瓷碗里划出刺耳的声响。风若琳前日说要去城郊采冰清草,她明明叮嘱过带上玉简防身。白狐在她怀中发出微弱的呜咽,前爪掌心翻着,粉色肉垫上烙着个极小的龙形印记——那是龙族侍卫独有的烙痕。
“王子可曾看见可疑人物?”鹿筱取出金疮膏,指尖在狐狸耳畔轻轻摩挲,那里有颗朱砂痣,正是风若琳化形前的特征,“比如...身着鲛绡衣,袖口绣着海浪纹的人?”
夏越摇头,忽然注意到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这是...龙鳞灼?”他声音陡然压低,“敖翊辰殿下昨日离城时,我见他掌心缠着绷带,莫非你们...”
窗外的雪突然变大,木槿花枝被压得弯下腰,几片新叶混着霜花跌进青石砖缝。鹿筱转身将药碗搁在炭炉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王子说笑了,我与敖殿下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故人。”
更漏声在子时敲响,鹿筱独自坐在寒潭边。水面倒映着漫天星斗,忽然有涟漪自中心扩散,敖翊辰的身影破水而出,发间还缠着水草,唇角染着一丝血迹。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他伸手欲碰她的肩,却在半途顿住,掌心的龙鳞泛着微光,“今日在东海遇见些麻烦,耽搁了与你的约定。”
鹿筱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起白日里夏越说的“龙啸震海”——那是龙族继位前必须经历的试炼,要在海底漩涡中持守三日三夜。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躺着支玉簪,簪头雕着半朵木槿,花瓣上凝着滴珍珠泪:“前日在市集看见的,卖簪子的老伯说,这叫‘凝露簪’,遇水化露,逢霜成晶。”
敖翊辰接过簪子的瞬间,指尖相触处亮起淡金的光。鹿筱慌忙后退半步,腕间的红痕此刻愈发鲜艳,那是上次他为救她受了雷劫,龙血渗入她血脉时留下的印记。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隙里探出头,照着敖翊辰欲言又止的脸。
“明日...我要随父王回东海。”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寒潭水,“继位大典前,必须留在龙宫闭关。”
鹿筱的指甲掐进掌心,木槿花瓣的纹路在掌心里刻下淡淡红痕。她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月夜,敖翊辰说要带她去看东海的鲛人歌舞,说要在珊瑚宫殿里为她举办药膳宴。那时他眼中映着万千星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好。”她忽然笑了,指尖抚过簪头的珍珠泪,“我等你回来。”话虽如此,心里却清楚,龙族继位大典后,便是与人间断联的开始。就像那支凝露簪,看似晶莹美丽,却终究是遇水化露,留不住半点晨光。
临别时,敖翊辰将那枚蝶形玉佩塞回她手中,玉佩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霜华覆槿时,龙宫门未锁。”他转身踏入寒潭的瞬间,水面炸开大片金鳞,却有片龙鳞逆着水流,轻轻落在鹿筱脚边。
五更天,鹿筱在药膳房研墨抄方。青禾端来新熬的红枣粥,忽然指着她腕间惊呼:“姑娘,你的红痕怎么变成龙鳞形状了?”
笔尖在宣纸上晕开墨团,鹿筱望着腕间若隐若现的金鳞,忽然想起敖翊辰临别时的眼神——那是比寒潭水更冷的光,却藏着化不开的热。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她忽然想起萧景轩的春宴帖子还搁在案头,蝶形玉佩下压着半张残笺,是今早从玉佩夹层里掉出来的,上面画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将枚药丸塞入风若琳口中。
木槿花的香气从窗外飘来,鹿筱忽然放下笔,取过案头的凝露簪别在发间。珍珠泪在晨光里微微颤动,倒映出她眼中的决意:有些约定,是该去赴的;有些秘密,也该去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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