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的秋来得格外急,木槿花未及凋零便凝了霜,鹿筱站在药膳房的木格窗前,看那白霜顺着花瓣纹路蜿蜒,像极了那日在寒潭底见过的龙鳞暗纹。铜锅里的乌骨鸡汤咕嘟作响,她捏着药杵的手忽然顿住——窗棂上斜斜插着半支玉簪,簪头雕着的双生槿花纹路里,凝着两滴暗红的血珠。
“姑娘,萧公子一早便去了林府。”青禾端着浸了槿叶的澡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今日是林小姐的及笄礼。”
鹿筱将晒干的紫苏叶撒进汤里,指尖在蒸腾的热气里微微发颤。自上月萧景轩在宫宴上碰翻她熬的醒酒汤,溅出的汤汁在青砖上烧出焦黑的龙形印记后,这般无声的警告便隔三差五出现。她望着玉簪上的血珠,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街角药铺遇见的老妇人,那妇人攥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和萧景轩书房暗格里相同的蛇形玉佩。
“把这汤给太子殿下送去。”鹿筱扯下腕上的木槿花绳,将玉簪裹进素白帕子,“再备些醒神的香丸,给三王子的侍从来取。”青禾欲言又止,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染着墨色的绢布——那是昨夜趁萧景轩宿在林府时,她从他腰袋暗袋里翻出的舆图,边角处用朱砂画着寒潭位置,旁边缀着极小的“敖”字。
药膳房外忽然传来喧哗,鹿筱掀开棉帘,见一袭月白锦袍的夏越正被侍卫拦在月洞门前。这位夏朝最单纯的王子眼下形容憔悴,腰间玉佩歪在一侧,看见她时眼中泛起微光:“鹿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槿花廊下站定,夏越从袖中掏出半块碎玉,边缘染着暗红:“昨夜我去寒潭,看见……看见有人在潭边刻字。”碎玉上用小篆刻着“镜分鸾凤”四字,鹿筱指尖一颤,想起五日前在萧景轩书房发现的半幅残画,画中女子身着民国旗袍,站在寒潭边举着与这碎玉严丝合缝的圆镜。
“三王子可看清刻字之人?”鹿筱的声音混着风里的槿花香,夏越摇摇头,忽然注意到她腕间未愈的齿痕——那是三日前在御膳房,柳梦琪的侍女端来的点心里藏了蛇毒,她为试毒被咬的。
“柳姑娘今日称病未上朝。”夏越忽然压低声音,“可我听说,她的婢女今早去了城西的巫祝祠。”槿花廊的木柱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小的蛇鳞,鹿筱望着远处宫墙上升起的青烟,想起昨夜云澈澜托人送来的密信,信末画着的正是巫祝祠的方位,旁边注着“龙鳞现,镜光隐”。
暮色漫进药膳房时,鹿筱正在研龙涎香,青禾突然撞开门,鬓角沾着草叶:“姑娘,萧公子带着林小姐回来了,说是……说是要开脸。”铜研钵“当啷”落地,龙涎香粉撒在她月白裙裾上,像落了一地碎雪。开脸是已婚女子才有的仪礼,萧景轩从未给过她的礼遇,此刻却要在府中为另一个女子举行。
她跟着青禾穿过抄手游廊,听见前院传来嬉闹声。垂花门前,林茹筠正倚着萧景轩的肩膀,腕上戴着她陪嫁的翡翠镯,发间别着那支染血的玉簪。萧景轩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笑道:“夫人来得正好,茹筠说想尝尝你熬的百合莲子粥。”
鹿筱望着他腰间新换的玉佩,那是今早她在寒潭边看见的、刻着敖氏图腾的青玉。林茹筠指尖划过她腕间的齿痕,忽然惊呼:“景轩你看,姐姐这伤痕竟像条小蛇呢。”话音未落,院角的槐树突然传来鸟鸣,一只朱羽雀衔着片龙鳞般的花瓣,直直落在鹿筱发间。
掌灯时分,鹿筱跪在祠堂给萧家列祖列宗上香。檀香混着窗外的霜气,让她想起民国时家中佛堂的味道。供桌上的烛火突然爆了烛花,映得墙上族谱里萧景轩的生辰八字格外刺眼——那是她昨日找账房先生核对时发现的,所谓的“八字相合”,分明是用秘术改过的。
“夫人可是怪我?”萧景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鹿筱没回头,盯着供桌上她陪嫁的青瓷碗,碗底“敖”字纹在烛影里忽明忽暗。他忽然凑近,袖中飘出若有若无的狐香:“茹筠有了身孕,父亲说……”
“公子不必多言。”鹿筱打断他,望着香灰落在碗沿,形成极细的龙形,“明日我便去城郊的观音庙住些日子,也好为公子和林小姐祈福。”萧景轩松了口气,转身时玉佩撞在香案上,发出清越的响声。鹿筱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靴底沾着的泥土——那是寒潭边特有的、混着龙鳞碎屑的黑土。
更深露重时,鹿筱坐在窗前修补萧景轩的旧衫。针线穿过布料的瞬间,她忽然发现衣领夹层里藏着半幅帛画,画中女子站在民国的梧桐树下,手中捧着的圆镜里,清晰映着夏朝的寒潭和……敖翊辰的身影。槿花窗棂外,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传来,她腕间的齿痕突然发烫,在月光下显出细小的龙鳞纹路。
“姑娘,云澈澜大人派人送来了这个。”青禾捧着个木匣进来,匣中躺着片染血的蛇鳞,旁边压着半张残破的婚书,婚书角落盖着的,正是萧景轩今早戴过的、刻着敖氏图腾的印章。鹿筱抚过蛇鳞上的纹路,忽然想起风若琳曾说过的话:“当龙鳞与蛇鳞相触,时空的裂痕便会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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