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的指尖还停在旧木箱子的铜锁上,锈迹蹭在指腹,留下些粗糙的颗粒感。窗外的雨还没停,只是比刚才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打在梧桐叶上,声音从“滴答”变成了“沙沙”,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过纸面。阁楼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那些堆在角落的旧物件轮廓模糊,竹编箩筐的缝隙里漏进点夕照,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在这儿愣着做什么?天黑了,该开灯了。”奶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点上楼梯时的喘息。安诺回头,看见奶奶扶着楼梯扶手,手里端着个搪瓷碗,碗沿缺了个小口,里面盛着半碗温水。“刚给你泡的蜂蜜水,你下午说嗓子干,润润喉。”奶奶把碗递过来,目光落在那个旧木箱子上,“又在看这个?”
安诺接过碗,指尖碰到搪瓷碗的温度,暖得刚好。她抿了一口蜂蜜水,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刚才对着铜锁的茫然都淡了些。“嗯,就是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她低头看着木箱子,蓝布上沾着些灰尘,边角磨得发白,“爷爷以前真的不让任何人碰吗?”
奶奶在阁楼的旧藤椅上坐下,藤椅“吱呀”响了一声,和楼梯的声音很像,只是更沉些,像爷爷以前坐在上面抽烟时的咳嗽声。“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工,手巧得很,村里人家的婚床、衣柜,好多都是他打的。”奶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的扶手,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是爷爷常年握着的地方,“这个木箱子,是他二十岁那年给自己打的,说是要装‘以后的宝贝’。后来他娶了我,就说里面装的是我们俩的宝贝了。”
安诺蹲在奶奶身边,蜂蜜水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以前只知道爷爷是个普通的农民,种了一辈子田,却从没听过他做过木工。“那爷爷为什么后来不做木工了?”她问,指尖轻轻碰了碰竹编箩筐里的一把旧锯子,锯齿已经钝了,却还透着点金属的冷光。
“后来啊,村里来了个外地的木工,手艺比你爷爷还巧,又肯给人便宜,找你爷爷做活的人就少了。”奶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慢慢舒展开,“你爷爷倒也不恼,说‘有人比我做得好,是好事,大家能用上更好的东西’。再后来,田里的活忙了,他就把工具收起来,再也没拿出来过。”
安诺顺着奶奶的目光看去,阁楼的墙角堆着些长条形的木盒子,上面盖着旧报纸,报纸都泛黄了,头条的标题印着“春耕大忙”,日期是二十多年前的。她走过去,轻轻掀开报纸,里面果然是些木工工具:木刨、凿子、墨斗,还有一把斧头,斧刃磨得很亮,却没有一点锈迹,应该是爷爷生前常擦的。
“这个木刨是你爷爷最宝贝的。”奶奶走过来,拿起那把木刨,木柄被手磨得光滑,呈出一种温润的浅棕色,“他第一次给我做木梳,就是用这个刨的木头。梳齿做得很圆,怕扎到我,他磨了整整一个晚上,手指都磨破了。”奶奶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安诺听,又像在说给空气里的什么人听,“后来那把木梳断了齿,我还哭了好几天,你爷爷又重新给我做了一把,现在还在我梳妆台上放着呢。”
安诺接过木刨,放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她试着在一块旧木板上推了一下,木刨的刀片划过木头,落下薄薄的木花,带着点新鲜的木香,混着阁楼里旧物的霉味,竟出奇地好闻。“爷爷的手艺真好。”她小声说,木花落在手心里,像一片小小的云朵。
就在这时,安诺的口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是微信消息。她掏出来看,是江树发来的:“周叔修的自行车真的很顺,刚才骑的时候,链条一点声音都没有,谢谢你早上告诉我。”后面跟着一个笑脸的表情,是个简笔画的小人,嘴角弯得像月牙。
安诺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着回复:“不用谢,周叔人很好,上次我的书包带断了,他也是免费帮我缝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家也有旧物件吗?我今天在阁楼看到我爷爷的木工工具,他以前是个木工。”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江树就回复了:“有啊!我爷爷有个旧收音机,还是黑色的,上面有个旋钮,转的时候会发出‘咔哒’的声音。他以前每天早上都用它听新闻,现在坏了,他也舍不得扔,放在客厅的柜子上。”
安诺看着屏幕,想象着那个旧收音机的样子,应该和阁楼里的木箱子一样,带着点岁月的痕迹。她刚想再回复,奶奶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总看手机,伤眼睛。下来帮我择菜吧,晚上做你爱吃的荠菜馄饨。”
“好!”安诺把手机揣回口袋,跟着奶奶下楼。楼梯的“吱呀”声和奶奶的脚步声叠在一起,像一首缓慢的歌。走到二楼转角时,她看见窗台上摆着一盆薄荷草,是去年夏天种的,冬天枯了,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春天又冒出了新芽,现在长得绿油油的,叶片上还沾着雨水,像撒了点碎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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