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台出来往村头走时,月光已经升得很高,把路面照得发白。王奶奶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布包晃悠着,里面剩下的红薯还冒着微弱的热气。她忽然停住脚,回头看了眼戏台的方向,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落在路边的野草上。
“老支书不是铁石心肠。”她声音压得低,像是怕被路过的人听见,“去年冬天,他还在戏台门口给流浪猫搭了个窝,说那是村里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这次要拆,估计是被镇上的干部催得紧,又怕村里年轻人回来没活干,急的。”
安诺攥着帆布包的带子,铁皮盒在包里轻轻撞着木盒,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想起老支书的样子——头发花白,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每次路过戏台,都会停下来看两眼,只是从不说话。“他担心年轻人不回来?”
“可不是嘛。”王奶奶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去城里打工了,去年过年回来的才三个,老支书天天在村口盼着,说再这样下去,村子就空了。他觉得戏台不能当饭吃,盖仓库能存粮食,至少饿不着,可他没想着,要是连戏台都没了,年轻人回来连个念想都没有。”
江树走在安诺旁边,脚步放慢了些:“要是能找到戏班当年带动村里的证据,比如帮村里赚过钱、修过东西,说不定能让老支书改变主意。光说旅游,他可能觉得不实在。”
林晓点头,手里还攥着那截没绣完的幔帐丝线:“我爷爷当年是望溪戏班的账房,家里应该有他留下的旧账本或日记,说不定里面记着这些事。我现在就回去找,你们呢?”
“我跟安诺再回戏台一趟。”江树指了指戏台的方向,“笔记里说‘横梁东三格’,现在月光亮,正好去确认暗格的位置,省得明天白天人多眼杂,老支书那边要是提前知道,说不定会拦着。”
李爷爷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刻刀,皱着眉:“夜里戏台黑,你们当心点。我去老支书家旁边的张婶家坐坐,张婶是老支书的远房表姐,说不定能打听出他明天的打算,也好有个准备。”
众人就这么分了工。王奶奶回了家,临走前把布包里的红薯都塞给安诺:“夜里冷,饿了就吃,别冻着。”林晓往村西头的家走,脚步匆匆,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李爷爷则拐向村东头,手里攥着个烟袋,说是要跟张婶“唠唠家常”。
安诺和江树往戏台走,路上没遇到其他人,只有几只夜鸟从头顶飞过,发出低低的叫声。戏台的旧门还锁着,是江树之前换的新锁,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锁开了。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木料香的气息涌出来,比白天更浓些。
“我去拿梯子。”江树走进戏台角落,那里放着之前修复戏台时用的旧木梯,梯脚缠着防滑的布条,是安诺之前缠的。他把梯子扛到横梁下,对着月光看了看横梁的位置——戏台的横梁是两根粗大的杉木,东头第三根横梁正好在戏台中央的旧木柱上方,和笔记里写的“横梁东三格”对上了。
安诺站在梯子旁边,帮江树扶着梯脚:“小心点,梯子有点晃。”
江树“嗯”了一声,踩着梯阶往上爬。梯子确实有点旧,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戏台上显得格外清晰。他爬到第三阶时,伸手够到横梁,指尖先摸了摸横梁的表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手指一擦,就留下一道印子。
“横梁上有刻痕。”江树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东三格的位置,刻着个‘账’字,应该就是暗格的入口了。”
安诺仰着头,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刚好落在江树的手上。她看见江树用指甲抠着刻痕周围的木料,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头发上。“要不要用刻刀?”她从帆布包里拿出李爷爷留下的小刻刀,递上去。
江树接过刻刀,沿着刻痕轻轻剔着。横梁的木质很老,已经有些朽了,刻刀一挑,就有一小块木屑掉下来。他剔了大概十分钟,终于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缺口,里面黑漆漆的,像是藏着东西。
“有东西。”江树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他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打开光柱照进去——里面放着一个布制的账本,用绳子捆着,旁边还有一叠折叠的纸。他小心翼翼地把账本和纸拿出来,递给下面的安诺,然后慢慢爬下梯子。
安诺接过账本,布面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望溪戏班收支账·民国三十五年至三十八年”,字迹是林晓爷爷的,之前在阿梅的信笺上见过,很工整。她把账本放在戏台的石板地上,江树蹲下来,和她一起解开绳子——绳子已经朽了,一拉就断。
账本的第一页,记着戏班第一次演出的收入:“民国三十五年三月十六日,望溪村戏台首演,收入大洋二十三元,支出木料费五元,余十八元。”后面几页,记着每次演出的收入和支出,还有给戏班成员发的工钱。翻到民国三十六年的一页时,安诺停住了——上面写着“七月二日,捐大洋五十元,用于望溪村修水渠,收款人:老支书父亲周老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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