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地的勘测工作并非一帆风顺。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当石头小队试图测量一片靠近老河湾的洼地时,遇到了麻烦。这片区域积雪尤其深厚,下面似乎隐藏着复杂的坑洼。猛子一脚踩空,半条腿陷进了雪壳下的淤泥里,幸好冻得不深,被虎子和二七手八脚地拉了出来,但棉裤腿和棉鞋都浸满了冰水泥浆,瞬间冻得硬邦邦,人也冷得直打哆嗦。
“这鬼地方!”猛子牙齿打着颤,脸色发青,“底下根本没冻实,全是烂泥潭!”
石头立刻叫停了这边的测量。他眉头紧锁,用长木棍四处探查,发现这片洼地范围不小,而且积雪蓬松,与周围坚实的雪面触感明显不同。“这里以前可能是河汉子的水洼,或者地下有泉眼,冻不实在。”他沉声道,“渠线绝对不能从这里走,开春化冻,这里就是烂泥塘,地基不稳,渠岸会塌。”
“那怎么办?绕过去?”虎子看着草图,比划着,“要是绕开这片,渠线就得往北边那片坡地偏,那边石头好像更多。”
石头没有说话,他走到地势稍高的一处土坡上,再次展开草图,目光在图纸和实际地形间反复切换。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仿佛毫无知觉。许久,他指了指洼地北侧边缘一处长着几丛耐寒灌木的地方:“从那里开始,沿着灌木丛的走向往东量。灌木能长,说明底下土质相对坚实。我们紧贴着洼地边缘过去,虽然可能会遇到点灌木根,但总比在烂泥潭里施工强。工程量可能会增加一点,但能保证水渠安全。”
他看向猛子:“猛子,你先回去换衣服,烤烤火,别冻病了。虎子,二牛,我们继续,把这边界摸清楚,木桩打密一点,提醒后面施工的人注意。”
猛子本想坚持,但湿透的裤腿冰冷刺骨,实在难受,只好一瘸一拐地先回屯子了。石头带着剩下的人,更加小心地继续工作。他亲自走在最前面,用木棍一寸寸地探路,确认安全后才让其他人跟上。这种谨慎和负责的态度,让原本有些抱怨的虎子和二牛也安静下来,默默地跟着他,拉绳、记步、打桩。
傍晚收工时,猛子已经换好干爽衣服,抱着热姜汤在知青点炉子前烤火了。石头最后一个进来,帽子和肩膀上都积了层薄雪,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他看到猛子无恙,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孙小梅默默递过来的另一碗姜汤,低声道了谢。
孙小梅看着他冻得皲裂的手背,和棉袄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某处轻轻抽动了一下。她回到女知青宿舍,翻找出自己带来的一副半新的、织得厚厚实实的羊毛手套,又找出针线,趁着晚饭后的空闲,在灯下细细地拆改起来。赵卫红看见,打趣道:“小梅,给谁改手套呢?这么用心。”孙小梅脸一红,手下不停,轻声说:“石头哥的手都冻裂了,他那个草图又要画又要改,戴厚手套不方便,我给他改副薄点的,手指能露出来的。”赵卫红了然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也感叹,石头这人,虽然闷,但确实是个靠得住的。
与此同时,队部里的“山货宝典”编纂也进入了更深入的阶段。沈念秋不仅满足于记录,他开始提出系统性的问题。
“田婶,王婶,你们看,”他指着孙小梅整理好的蘑菇分类笔记,“像榛蘑、元蘑这些,往年咱们都是等它长成了才采。我查了查资料,有没有可能,咱们模仿山里腐殖层的环境,弄一块‘试验田’,自己试着培育菌丝?这样就算山里年景不好,咱们也能有点保障?”
两位老婶子听得瞪大了眼睛,田婶子直接摆手:“念秋知青,你这想法是好的,可这蘑菇是山神爷赏饭,咱老百姓还能自己种?没听说过!”
沈念秋推推眼镜,耐心解释:“婶子,南方有些地方,已经在人工栽培木耳了。原理是相通的,咱们不需要一下子成功,可以先小范围试试,失败了也不打紧,就当积累经验。”
老支书吧嗒着烟袋,沉吟半晌,开口道:“念秋这个想法,有点意思。往年靠天吃饭,山货多寡没个准数。要是真能摸出点门道,哪怕是多认识几种以前不当好东西的野菜、药材,也是给咱屯子多条路。我看,可以试试。开春化了冻,划一小块背阴坡地,让你们折腾。”
秦建国也表示支持:“对!不能光守着老经验。念秋,这方面你多费心,需要什么尽管提。”
这个“试验田”的想法,为山货小组的工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孙小梅在记录传统知识的同时,也开始在沈念秋的指导下,查阅他带来的那几本关于植物学和菌类栽培的书籍,试图为“靠山屯山货人工培育可行性”寻找理论依据。她的笔记旁边,开始出现一些简化的示意图和化学分子式(关于土壤酸碱度、腐殖质成分等),虽然还很稚嫩,却代表了一种新的思维在萌芽。
赵卫红那边的工具整备工作也遇到了实际困难。仓库里积压的旧工具比想象中更多,损坏程度也更严重。许多锄头、镐头的木柄不是腐朽就是开裂,铁器部分也锈迹斑斑。光是清理和分类就花了几天时间。请来的老把式手艺虽好,但一个人修补进度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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