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带来的寒意尚未散去,公社的通知就下来了:各生产队必须在冬至前完成公粮上交任务。靠山屯的秋收果实,除了按人头和工分预留的口粮、种子粮和饲料粮外,剩余的部分,那代表着对国家的贡献,需要送往公社的粮管所。
这可是靠山屯一年中的大事,也是检验一年收成和集体荣誉的时刻。老支书召集了大队干部和骨干社员开会,秦建国作为知青代表和兔场负责人也参加了。
“公粮,是咱们庄户人对国家的本分,一粒也不能少,一颗也不能孬!”老支书敲着烟袋锅,声音洪亮,“建国,这次送粮,你带队。挑最壮实的牲口,选最板正的车,找最稳当的把式!咱们靠山屯的粮食,要交得漂漂亮亮!”
“放心吧,支书!”秦建国沉稳应下。他深知任务的重要性,这不仅关乎粮食本身,更关乎靠山屯在公社的形象。
接下来两天,屯子里最忙碌的地方就是大队部的仓库和打谷场。社员们将筛选好的、晒得干透的、金灿灿的谷子、大豆、高粱,用麻袋装好,过秤,记录。会计的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确保数目精确无误。空气中弥漫着新粮特有的醇香,混合着麻袋的粗粝气息。
出发的前一晚,沈念秋细心地为秦建国准备行装。除了干粮和水,她还特意塞了一条厚厚的羊肚子毛巾。“路上灰尘大,捂着点口鼻。”她轻声嘱咐,又拿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和苏梦她们凑的布票、工业券,还有一点零钱,你看看公社供销社有没有卖小菜种的,像小白菜、小油菜、小葱、生菜这些,生长快,不占地方。咱们窗台那点地方,还能再丰富丰富。”
秦建国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心里暖融融的。窗台那片绿色,早已不仅是点缀,更是艰苦生活中一份实实在在的盼头和慰藉。他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一定仔细找找。”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靠山屯送公粮的队伍就出发了。三辆套着健壮骡马的大车,满载着鼓囊囊的粮食麻袋,车辕上插着鲜艳的红旗,在初冬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秦建国坐在头车的车辕上,旁边是赶车的老把式赵大叔。周伟、张志军、猛子、虎子等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跟在车旁,既是护卫,也准备在难走的坡路帮忙推车。
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发出辘辘的声响。沿途,不时遇到其他生产队的送粮队伍,彼此打着招呼,互相比较着谁家的车马更精神,谁家的粮食袋子垒得更高更整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竞赛和丰收的喜悦。
二十多里路,走了小半天。越靠近公社,路上越热闹。等到了粮管所所在的街道,更是人喊马嘶,车水马龙,排起了长队。各个生产队的粮食都要在这里经过严格的检验:水分含量、杂质比例、颗粒饱满度……任何一个指标不合格,都可能被要求重新晾晒或筛选,那可就耽误工夫了。
轮到靠山屯时,粮管所的检验员拿着长长的探粮器,噗嗤一声刺入麻袋,取出样品,仔细察看,又放在嘴里咬一咬,听那清脆的响声。
“嗯,靠山屯的粮食,不错!”检验员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干透了的,杂质也少,一等粮!”
听到这话,秦建国和所有靠山屯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老把式赵大叔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必须的,咱靠山屯人实在,交公粮更实在!”
顺利交完公粮,拿到了盖着红印的收据,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大家的心情都轻松起来。秦建国让其他人看着车马,自由活动一会儿,约定中午在公社口集合返回。他自己则揣着那个小布包,直奔公社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也是人头攒动,大多是来购置过冬物资的社员。货架上的商品不算丰富,但对于乡下人来说,已是琳琅满目。秦建国挤到卖种子的柜台前,仔细看着那些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小包菜种。
“同志,有小白菜、小油菜、小葱和生菜的种子吗?”他问道。
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看了看他:“有倒是有,不过量不多,要哪种?”
“每样都来一点,行吗?”秦建国赶紧说,同时递上了布包里的票证和钱。
大姐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票证,又打量了一下他虽年轻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以及那双布满粗茧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是知青点的娃子吧?想自己种点菜吃?”
秦建国点点头:“嗯,在窗台上种点,冬天也能见点绿。”
大姐一边利索地给他称种子,每样都用小方纸包好,上面用铅笔写上名字,一边念叨:“是个会过日子的。窗台种菜,土要松,肥要足,水不能太勤,见干见湿……”
秦建国认真地记下。当他拿着那几个珍贵的小纸包走出供销社时,感觉比刚才拿到公粮收据还要开心。这小小的种子,承载的是对更美好、更细致生活的向往。
返回靠山屯的路上,气氛更加欢快。猛子和虎子用这次出来“见世面”省下的几毛钱,买了几包“经济”牌香烟,散给同行的爷们儿,虽然呛得自己直咳嗽,却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周伟和张志军则交流着在公社看到的标语和宣传画,讨论着当前的形势。秦建国摩挲着怀里那几包菜种,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和沈念秋一起,如何扩大他们的“窗台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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