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未亮,秦建国便醒了。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躺了一会儿,听着沈念秋依旧平稳的呼吸,确认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动静而惊醒,这才极其轻缓地披衣下炕。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拿起猎枪或工具出门,而是先去了灶房。灶膛里的火种尚未完全熄灭,他添了把细柴,小心地吹燃,坐上水壶。然后,他找出家里那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缸,从柜子深处一个小心包裹的油纸包里,捏了一小撮珍贵的红糖,放入缸中。水烧开后,他冲泡了满满一缸红糖水,双手捧着,端到了里屋炕沿。
“念秋,念秋?”他低声唤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沈念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秦建国端着搪瓷缸站在炕边,微微一愣:“建国?你这么早……”
“来,趁热把这个喝了。”秦建国将搪瓷缸递过去,“红糖水,暖暖身子。”
沈念秋接过缸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甜丝丝的热气氤氲在眼前,她心里一酸,眼眶又有些发热。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甜水入喉,仿佛真的驱散了些许冬日清晨的寒意和身体深处的不适。
“你好生躺着,今天啥也别干。”秦建国看着她喝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出去安排一下屯里的事,顺便去老支书家一趟。锅里有热着的粥,你饿了就吃。”
沈念秋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她知道,这件事既然已经在他面前露了痕迹,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有所安排。而去找老支书,无疑是最稳妥、最正确的选择。
秦建国穿戴整齐,推门而出。冬日的清晨,寒气刺骨,呵气成霜。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缕炊烟从屋顶袅袅升起。他先是沿着屯子的主路走了一圈,检查了昨夜巡逻队留下的足迹,又去牲口棚看了看那几头越冬的牲口,添了些草料。路上遇到早早起来拾粪的老孙头,对方见到他,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堆起朴实的笑容:
“建国,这么早又忙活上了?”
“嗯,孙叔,也早。”秦建国点头回应,“看看牲口,这天冷,别冻着了。”
“放心着呢,有你把关,咱屯里啥都出不了岔子。”老孙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信赖,他顿了顿,目光在秦建国脸上转了转,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最终只是呵呵一笑,扛着粪叉走远了。
秦建国能感觉到,屯里人看他的眼神,除了往常的信赖,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的关切。他和念秋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在靠山屯根本不是秘密。他们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能不能真正安心在这片黑土地上扎下根,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在屯里人看来,是比任何口号都更实在的证明。念秋近来的异常,恐怕早已落在一些有心人眼里,只是没人会不识趣地当面点破。
巡视完毕,秦建国径直朝着屯子东头的老支书家走去。老支书家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挂着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透着庄户人家特有的殷实与整洁。
秦建国刚推开院门,老支书的老伴,王婶正端着一盆热水从屋里出来,看见他,立刻扬起声:“哎哟,建国来了!快进屋,外头冷!你叔刚还念叨你呢!”
“王婶,早。”秦建国招呼着,掀开厚实的棉门帘进了屋。
老支书正坐在炕桌边就着咸菜喝粥,见他进来,放下筷子,指了指炕沿:“吃了没?没吃坐下一起吃点。”
“吃过了,叔。”秦建国在炕沿坐下,腰背挺得笔直,神情间带着对长辈的尊敬,却并无卑微。
老支书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在他脸上扫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才开口道:“心里那石头,挪开点缝了?”
秦建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位看着自己成长起来的老前辈。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叔,我来是想跟您说个事。念秋……她身子不太得劲,月信迟了有些日子了,最近胃口也不好,闻不得油腥。”
老支书端着粥碗的手顿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秦建国脸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确定了?”
“还没敢百分百确定,”秦建国实话实说,“怕空欢喜一场,也怕她压力大。我想着,等过两天天气稍好些,路没那么滑,带她去公社卫生所找大夫瞧瞧。在这之前,想从屯里先支点细粮,再换点红糖、鸡蛋什么的,给她补补身子。家里剩下的不多了。”
老支书听完,半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然后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嘴。再抬头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竟隐隐有些湿润的光。
“好,好啊!”老支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咱靠山屯的大喜事!盼了多少年了!”他猛地提高声音,朝外屋喊道,“老婆子!老婆子!”
王婶应声撩帘进来:“咋了?听着声儿不对?”
“你去,现在就去仓房!”老支书指着外面,语气斩钉截铁,“把今年留的那点最好的小米,装十斤!还有,把咱家那罐没开封的蜂蜜拿来,我记得还有半篮子鸡蛋,都拿出来!再去看看谁家还有红豆、红枣,都寻摸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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