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破庙的瓦檐上。叶法善拉着小娃回到庙门口时,昏黄的油灯已经在门廊下亮了许久,老李和王掌柜正蹲在台阶上,手里的烟锅明明灭灭,映得两张脸都带着焦虑。
“道长!”见他身影出现,老李“噌”地站起来,烟锅“当啷”掉在地上,“可算回来了!我跟老王都快把门槛踏平了。”
王掌柜也连忙迎上来,拉着小娃上下打量:“小宝,没吓着吧?你爷爷在家都快急哭了。”
小娃摇摇头,把攥得皱巴巴的艾草往王掌柜手里塞:“爷爷,道长救我了,还打跑了……打跑了坏人。”他话说得颠三倒四,眼里却闪着光,看向叶法善的眼神满是崇拜。
叶法善拍了拍小宝的头,对王掌柜道:“让您担心了,这娃很勇敢,没拖后腿。”说着,他往庙内走,“进去说,外面凉。”
进了正殿,老李赶紧点亮了供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透过灯芯的跳动,在泥塑的神像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叶法善坐在蒲团上,解开腰间的桃木剑放在一旁,才把镇西荒坟地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养煞阵的布局,马执事埋入的铜十字架,黑袍人提及的黑石岗,还有阿罗憾那句“往东边去”的话。
“这群畜生!”老李听得拳头攥得咯咯响,一拳砸在供桌上,供果滚了一地,“连娃娃的衣物都敢埋,这是要断子绝孙啊!”
王掌柜脸色也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往东边去……他们是想把这邪术传到长安去?”他在药铺见过不少从长安来的客商,知道那是何等繁华之地,若是被这十字教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叶法善捡起滚到脚边的苹果,放回供桌:“阿罗憾的野心不止柳林镇。那养煞阵三日就能成,一旦成了,煞气顺着地脉蔓延,不出半月,周边村镇的人都会被影响,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到时候就不是捐钱捐物那么简单了,怕是整个地界的人都会变成被操控的木偶。
“那咋办?”老李急得直转圈,“要不咱们现在就召集人,去把那土坑填了,把黑袍人打跑?”
“不行。”叶法善摇头,“马执事和阿罗憾都在,黑袍人手里有刀,硬拼只会吃亏。更何况那养煞阵已经聚了煞气,强行破坏会遭反噬,附近的村民都要受波及。”
王掌柜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对了!明天是镇西的赶集日!”他所说的赶集日,是镇西岔路口每月一次的集市,虽不如镇中心热闹,却也有周边村镇的人来买卖东西,“到时候人多眼杂,黑袍人未必能盯得那么紧,或许能混进去再探探阵眼的虚实。”
叶法善眼睛一亮。赶集日人多,确实是个好机会。他可以借着买卖东西的由头,靠近土坑仔细看看那铜十字架的位置,甚至能设法弄到些布阵用的东西,好针对性地准备破阵的法器。
“就这么办。”叶法善站起身,走到神像前,望着泥塑的眉眼,“明天我扮成卖草药的,混进集市。老李,您去东头联络些信得过的村民,若是我那边有动静,就带着人往镇西赶,装作赶集的样子,别让黑袍人起疑。”
老李点头应下,又道:“我让我那口子蒸些菜团子,您明天带着路上吃。再备些艾草绳,听说那东西烧起来能驱邪,万一……”
“多谢李大哥。”叶法善打断他,知道他想说什么,“放心,我自有分寸。”
王掌柜也道:“我让小宝他爹跟着去,他以前在镖局待过,会些拳脚,能帮着望风。”
叶法善没拒绝。多个人确实多份照应,尤其是在那煞气弥漫的地方。
三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比如如何传递信号、若是被发现该往哪条路退,直到月上中天,老李和王掌柜才各自回家。正殿里只剩叶法善一人,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从行囊里取出《道门异闻录》,借着灯光翻到“养煞阵”那一页。书页泛黄,上面画着阵图,标注着“以阴物为基,以活气为引,七日聚煞,九日成阵,破阵需用至阳之物,于阵眼处焚之……”
至阳之物……叶法善指尖在书页上划过,眉头渐渐皱起。书上说的至阳之物,或是正午的日精,或是百年的阳木,更甚者要用童子眉心血——这些在短时间内都难弄到。
他忽然想起怀里的朱砂,又摸出桃木剑。朱砂属火,桃木属阳,虽不如书上说的至阳之物强效,但若辅以雷符,或许能勉强破阵。只是这样一来,他自己怕是要受些煞气反噬。
“管不了那么多了。”叶法善合上书本,将桃木剑重新挎在腰间,“总不能让邪祟祸害人。”
夜风从殿门缝隙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神像的影子在墙上晃得像活了一般。叶法善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烟气袅袅升起,缠绕着神像的指尖,仿佛在无声地应答。
“若有神明庇佑,便护佑这方百姓平安吧。”他对着神像深深一揖,语气里带着决绝,“若没有,我叶法善,便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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