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弃菜园的密道出口钻出来时,暮色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我按着后背的伤口,踉跄着穿过荒芜的田埂,远处京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后苑地下室的符号在脑海里盘旋,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游走——必须尽快找到能解读它们的人,否则一旦燕王的人先破解了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老乞丐曾提过,城外三十里的青云观有位云游归来的老道士,据说精通星象、符文,连前朝遗留的碑文都能辨识。此刻这线索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摸了摸怀里誊抄符号的纸,纸角已被冷汗浸得发皱,转身钻进通往城外的小路。
夜路难行,荒草没过膝盖,时不时有不知名的虫豸从脚边窜过。伤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快到青云观时,远远望见山坳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像孤悬在荒野里的星子。那便是青云观了。
道观的山门早已斑驳,朱漆剥落得露出底下的木头,像位风烛残年的老者。我轻轻叩响铜环,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小道童探出头来,眼睛瞪得溜圆:“你是谁?夜里来道观做什么?”
“求见道长,有要事相商。”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显得恳切,“是关于……前朝的一些旧事。”
小道童上下打量我一番,见我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却又不像寻常乞丐,犹豫了片刻,还是侧身让我进去:“师父在打坐,你且等着,莫要喧哗。”
道观不大,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松,月光透过松针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片碎银。正堂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中,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背对着门,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念珠,念念有词。
“师父,他来了。”小道童轻声说。
老者缓缓转过身,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施主身上有血腥气,还有……宫墙的尘土味。是从京城来的吧?”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穿。事到如今,也不必隐瞒,我从怀里掏出那张纸,双手递过去:“道长慧眼,晚辈确实刚从宫里出来。这上面的符号,恳请道长指点迷津。”
老道士接过纸,借着桌上的油灯仔细端详。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我看见他眉头渐渐皱起,手指在符号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触摸某种久远的记忆。
“这符号……”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我,眼神锐利了几分,“施主可知这是什么?”
“晚辈不知,只知与建文帝失踪有关。”我坦诚道,“在皇宫后苑的地下室里发现的,燕王的人也在追查。”
老道士的手指猛地一顿,念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盯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建文帝?”
“正是。”我点点头,“道长若知晓其中隐情,还望告知。如今燕王搜捕甚严,若找不到真相,恐怕会有更多人枉死。”
老道士沉默了,他捡起念珠,重新捻在手里,却不再说话。堂内只剩下油灯跳动的噼啪声,檀香的气味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我知道他在犹豫,这秘密或许关乎太多人的性命,连方外之人都不敢轻易触碰。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忽然叹了口气:“罢了,天道循环,该来的总会来。施主可知‘玄真教’?”
“玄真教?”我摇摇头,“从未听过。”
“那是太祖开国前就有的一个秘教。”老道士缓缓道,“教中之人信奉‘天人合一’,据说能通晓古今,甚至……干预国运。当年太祖龙兴,玄真教曾出过力,只是事成之后便隐于市井,不再过问世事。”
我心中一动:“难道这些符号与玄真教有关?”
“不仅有关,”老道士指着纸上的符号,“这是玄真教的‘镇元符’。寻常符号只是图案,镇元符却藏着口诀,能指引方位,甚至开启机关。你看这几个线条交错的地方,”他用手指点了点,“若是配上口诀,便能算出藏物之地。”
我凑近一看,果然发现那些符号的交叉处有细微的刻痕,之前竟未曾留意。
“可这与建文帝有何关联?”
老道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施主可知,建文帝的太傅,正是玄真教的俗家弟子?”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建文帝的太傅方孝孺,因拒为燕王起草即位诏书而被灭十族,是靖难之役中最惨烈的忠烈。谁能想到,这位大儒竟与秘教有关?
“当年太傅曾对建文帝说,若遇大难,可寻‘玄真七子’相助。”老道士继续道,“那七子是玄真教的核心人物,各掌一门秘术。这镇元符,便是七子之间传递消息的暗号。”
我忽然想起地下室里那块刻着“明”字的石板:“难道建文帝被玄真教的人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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