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彻底合拢的刹那,地宫的黑暗突然活了过来。不是全然的死寂,而是有细碎的声响在远处游动,像有谁提着灯在迷宫里走,光与影在岩壁上拉扯出细长的尾巴。我握紧时枢,蓝光顺着指尖流淌,在脚下铺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带,照亮了身前三米的范围——地宫的地面由青黑色岩石铺就,石缝里嵌着细碎的镜屑,反射着时枢的光,像撒了一路的星子。
“检测到能量场异常稳定,星核碎片距离:50米。”时枢的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紧接着,整个屏幕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我此刻的模样:眉头微蹙,掌心沁出薄汗,时枢的蓝光在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屏幕下方还多了行小字,是古金星文字的自动翻译:“真理镜阵,以心为镜,过者见真,滞者成影。”
我往前走了约莫十步,光带突然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嗡”的一声弹了回来。抬头时,黑暗中缓缓升起十二面巨镜,呈环形将我围在中央。每面镜子都有两人高,镜框由暗金色金属铸就,上面缠绕着螺旋状的星纹,与平衡神殿石碑上的纹路如出一辙。镜面光滑如冰,却不像普通镜子那样如实映照——第一面镜子里,我的身影竟穿着古金星祭司的长袍,手里捧着块金红色的晶石,正站在坍塌的神殿里,对着满地镜骸嘶吼:“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做不到完美!”
“这是……”我后退半步,时枢突然发烫,蓝光在镜面上撞出细碎的火花。
“第一面,傲慢之镜。”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镜面深处传来,像从生锈的铜管里挤出来的。镜中的“祭司我”猛地转头,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冲破镜面,“古金星人总以为自己掌握了平衡的真理,却忘了‘完美’本身就是种傲慢。他们销毁镜像时,何尝不是在说:‘只有我才是对的’?”
镜中的场景突然切换:我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水星的共生泉边,手里的时枢正对着泉底的星骸犹豫。旁边的炽冰在催促,我却迟迟不肯伸手,心里默念着:“万一我做不到呢?万一我毁了这一切呢?”
“看,你也有。”镜中“祭司我”冷笑一声,长袍的袖口扫过镜面,激起层层涟漪,“你以为自己比他们高明?你握着时枢,想着‘我要拯救宇宙’,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傲慢?”
“我不是……”我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确实,从洪阳溪出发时,我总觉得自己是被选中的“特殊者”,甚至在水星解开共生密码时,心里偷偷掠过一丝“果然只有我能做到”的得意。
“承认吧。”镜中身影逼近一步,长袍上的星纹开始燃烧,“傲慢不是大喊大叫,是藏在‘责任’背后的自以为是。”
时枢的蓝光突然暴涨,冰火能量顺着手臂往掌心涌。我想起镜语者的话:“你眼里的瑕疵,或许是别人的完整。”深吸一口气,我迎着镜中身影的目光说:“我承认我有。我得意过,骄傲过,甚至偷偷觉得自己很特别。但这不是傲慢,是我真实的样子——就像你说的,谁也不是完美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傲慢之镜”发出一声脆响,镜面上裂开一道细纹。镜中的“祭司我”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钻进时枢的螺旋纹里,留下句轻得像叹息的话:“还算诚实。”
第一面镜子的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照亮了第二面镜子。这面镜子里的我,正蜷缩在星舰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时枢扔在一边。舷窗外是金星的虚妄雾,雾里飘着阿柚的风车、小学老师的粉笔灰、甚至还有织时者失望的眼神。“别去了,”镜中的“我”喃喃自语,“万一解不开镜像阵怎么办?万一星核碎片不认主怎么办?万一……死在这儿了怎么办?”
“怯懦之镜。”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怜悯,“古金星人在镜像失控后,不是没想过补救。但他们怕了——怕承认错误,怕面对失控的镜像,更怕别人说‘你们也不过如此’,于是眼睁睁看着神殿坍塌,看着虚妄雾蔓延。”
镜中的场景突然剧烈晃动,虚妄雾化作无数只手,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拖。“我不敢……”镜中的“我”开始哭,“我怕让织时者失望,怕辜负炽冰的信任,我甚至怕自己其实根本不配戴时枢……”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确实是我藏得最深的念头——每次时枢发出警报,每次遇到新的考验,我都会在夜里偷偷想:要是当初没在洪阳溪伸手捞那片光,是不是就不用担这么多事了?
“怕就对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坚定,“谁遇到这些事会不怕?但怕不代表要躲起来。我攥着时枢发抖的时候,也在一步步往前走——这才是我。”
“怯懦之镜”应声而裂。镜中的“我”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个笨拙的笑,然后化作光点,融入时枢的光里。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我接连面对了“贪婪之镜”“嫉妒之镜”“虚伪之镜”……每面镜子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我藏在心底的念头:在“贪婪之镜”里,我看到自己偷偷想过“要是能独占星核碎片的力量就好了”;在“嫉妒之镜”里,我嫉妒过织时者的从容、炽冰的坚定,觉得自己永远赶不上他们;在“虚伪之镜”里,我对着镜语者说“我只是来取碎片”,心里却藏着“想证明自己比古金星人强”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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