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阁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赤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月亮都被染得发暗。天亮时火灭了,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晨雾里沉默,像一头死去的巨兽。墨尘被锁在坍塌的丹堂前,膝盖陷在焦黑的瓦砾里,望着那片还在冒烟的废墟,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林默没有杀他。有些罪,不是一刀能了的。他让人取来干净的水和干粮,放在墨尘面前,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联盟会来带你走。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
墨尘没动,也没说话。直到太阳升到头顶,他才缓缓伸出手,抓起那块干硬的饼,一口口嚼着,像在吞咽玻璃碴子。林默站在不远处看着,突然觉得这人可怜又可恨——他曾也是个想成为“正道”的弟子,却在歧路上走得太远,把心都走成了焦土。
清理战场时,张启明在锁魂塔的地基下挖出了一具骸骨。骸骨被锈迹斑斑的铁链捆着,脊椎骨断了三根,手腕处的骨头磨得只剩薄薄一层,显然死前受过长期的折磨。可即便如此,骸骨的右手仍紧紧攥着块玉佩,指骨嵌进了玉佩的纹路里,像是到死都不肯放手。
“是万法阁阁主的‘执法佩’。”张启明用布小心翼翼地擦着玉佩上的泥污,声音发沉,“老阁主当年在联盟议事时,总爱摩挲这玉佩,说这是他师父传给他的。”
林默蹲下身,看着那具蜷缩的骸骨。阳光透过塔的破洞照下来,在骨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他突然想起风玄子,想起老掌门深夜独坐青云殿时,鬓角的白发在烛火里微微颤动;想起他每次送自己出门,总会说“早去早回”,语气里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
“挖个坑,好好葬了吧。”林默站起身,喉结滚动了一下,“找块干净的青石板,就刻‘万法阁阁主’五个字。别的……不用多写了。”
苏沐雪从废墟里找来了块平整的青石板,用剑在上面刻字。她的手腕还有点抖,那是昨夜强行催动清灵阵留下的后遗症,刻到“阁”字最后一笔时,石板突然裂了道缝,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这样……他就能安心了吧。”苏沐雪望着墓碑,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缝,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默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是风清扬给的那瓶“清风酿”,还剩小半瓶。他拧开盖子,将酒缓缓倒在墓碑前,酒液渗进焦黑的土里,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有谁在底下应了一声。
“前辈,一路走好。”他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带着点烫人的温度。
离开万法阁时,林默特意去看了那三个被救回的弟子。他们正跪在老阁主的墓碑前,额头磕得通红,血珠渗出来,混着眼泪落在地上。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叫周明,曾是老阁主的亲传弟子,他抬起头时眼里全是血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林副盟主,我们想留在这。哪怕只有我们三个,也想把师父的道传下去。”
林默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自己刚入青云宗的样子。那时候他连剑都握不稳,张启明师父握着他的手,一遍遍教他基础的剑招;风玄子掌门总在演武场边看着,偶尔喊一句“沉肩,坠肘”,声音洪亮得能传到山脚下。原来所谓的传承,从来都不是靠人多势众,是靠那点埋在骨头里的念想,烧不尽,磨不灭。
“需要帮忙,就去青云山找我。”林默拍了拍周明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这片废墟。走出很远,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三个身影还跪在墓碑前,像三棵倔强的草,在焦黑的土地上扎了根。
回青云山的路,走得比来时轻快些。百姓们知道万法阁的邪术被破了,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叫丫丫,一路采了一大捧野花,有黄的,有紫的,还有几朵蔫了的小蓝花,她挨个分给弟子们,奶声奶气地说:“王奶奶说,这花能驱邪,戴在身上就不怕那些黑影了。”
林默接过一朵小蓝花,别在衣襟上。花瓣有点软,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他突然觉得,这比任何法宝都让人安心。
路过望北城时,林默特意绕了段路。城墙还在修缮,工匠们吆喝着抬石头,夯土的声音咚咚响,像在敲战鼓。百姓们在城外的空地上搭起了草棚,有人在晒新收的粮食,金黄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着光;有人在修补农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混着孩子的笑闹,竟有了几分寻常日子的生气。
“林统领!”守城门的士兵看到他,老远就扔下手里的长矛,跑过来行礼,脸上的疤在阳光下亮得很,“您可算来了!李大叔昨天还念叨您呢,说要给您炖他养的老母鸡!”
林默勒住马,看着那些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那些流过的血,受过的伤,那些在黑夜里咬着牙的坚持,好像都在这烟火气里找到了归宿。
回到青云山时,已是半月后。风玄子带着长老们在山门口等他,老掌门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拄着根木杖,看到林默的身影,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落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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