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砚的儿子砚秋,是被桃花香和酒香喂大的。
他总爱蹲在酿酒坊的角落,看父亲往坛子里铺桃花瓣。明砚的背已经有些驼了,动作却依旧沉稳,指尖捏着花瓣的力度都分毫不差,像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这瓣要朝上,让香气能透进米里。”他会这样叮嘱砚秋,声音里带着桃花酒特有的温润,“就像当年你林爷爷说的,做事要用心,花才肯把魂交出来。”
砚秋听不懂什么是“花魂”,却记住了父亲指尖的温柔。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花瓣一片片摆好,看着粉白的瓣儿贴着雪白的糯米,像给米盖了层花被。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父子俩身上投下暖融融的光,酿酒坊里浮动的酒气混着花香,甜得能醉人。
十五岁那年,砚秋跟着商队去中域送货。路过断魂崖时,商队里的老把式指着崖边的石碑,讲起了当年诛邪卫大战魔族的故事。“听说当年有位林统领,带着个女阵法师,就在这崖上挡住了炼狱之门。那女法师用的清灵阵,蓝汪汪的,像把大伞,护住了半座山呢。”老把式抽着旱烟,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可惜啊,最后……”
砚秋的心猛地一揪。他听过这故事,是奶奶青禾坐在藤萝架下讲的。奶奶说,那位女法师叫苏沐雪,阵法学得极好,笑起来眼睛像含着溪水里的光;那位林统领,剑上总燃着金绿色的火,却会把最暖的那簇留给苏姑娘。
“他们后来……回青阳镇了吗?”砚秋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块普通的暖玉,上面刻着半朵桃花,是明砚给的,说“带着它,就像家里人在身边”。
老把式叹了口气:“回没回不知道,只听说那之后,断魂崖的魔气就散了,中域才太平下来。有人说,他们变成了崖边的花,岁岁守着这儿呢。”
砚秋望着崖边。春风拂过,确实有不知名的野花在石缝里开得热闹,粉的、紫的,像谁撒了把花种子。他突然觉得,那些花影里,好像藏着两个依偎的身影,男的挺拔,女的温柔,正对着他笑。
回程时,砚秋特意采了把断魂崖的野花,小心地压在书里。他想带回去,种在爷爷林默的桃树下,让它们也能听听青阳镇的风。
回到镇上时,正赶上桃花盛开。砚秋提着花跑回家,却见青禾奶奶正坐在藤萝架下,手里捧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阵法拾遗”,字迹是奶奶年轻时的,娟秀又有力。“奶奶,我从断魂崖带花回来了。”
青禾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她已经很老了,说话都有些吃力,却依旧每天要看会儿阵法书。“放……放树下吧。”她指着桃树,“让他们……也看看。”
砚秋把花种在桃树下,看着嫩黄的花茎在土里扎了根,心里突然踏实了。他好像能感觉到,林爷爷和苏奶奶正蹲在花旁,轻轻给它们浇水,像在呵护什么宝贝。
那年夏天,青阳镇来了位陌生的姑娘。她穿着淡紫色的裙,背着个半旧的布包,站在桃树下看了很久,手指拂过树干上的年轮,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温柔。
“你是……?”砚秋路过时,忍不住问。
姑娘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我叫苏念禾,从炎阳宗来。家里长辈说,这里有我祖上的故人。”
砚秋的心猛地一跳。苏?炎阳宗?他想起奶奶讲的苏沐雪,想起那本阵法书里“苏沐雪”三个字的落款。“你……你祖上是?”
“苏沐雪。”姑娘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藤萝叶,“我太奶奶说,当年她没能回青阳镇,心里一直记挂着这里的桃花,记挂着一个……用玄黄炎的人。”
砚秋的眼眶瞬间热了。他跑进屋里,把那本阵法书、青禾奶奶常看的桃花笺、还有林默留下的半枚玉佩都抱了出来,放在姑娘面前。“你看!这些都是他们的!”
苏念禾的手指抚过阵法书里的桃花瓣,抚过桃花笺上“我等你”三个字,抚过玉佩上那半朵桃花,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太奶奶说,她总梦到一棵桃树,树下有个人在等她。”她哽咽着说,“她说,那玉佩的另一半,肯定在他手里。”
她从布包里掏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枚冰玉,刻着另外半朵桃花。砚秋把林默的暖玉放过去,两半桃花严丝合缝,像从来没分开过。
那天,青禾奶奶让砚秋取来新酿的双生酿,倒了两杯,放在桃树下。苏念禾跪在地上,对着桃树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笑:“太奶奶,你看,我找到他了。他真的在这里,守着桃花,守着你们的家。”
风突然吹过,桃树枝桠轻轻晃动,落下几片粉白的花瓣,正好落在两杯酒里,像在回应她的话。
苏念禾在青阳镇住了下来。她住进了林默当年的院子,睡在藤萝架下的竹床,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她会画清灵阵,手法和阵法书里的一模一样,指尖凝聚的淡蓝光晕里,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像揉进了玄黄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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