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安把秦念的日记收进神龛时,指尖触到了块温润的东西。是枚小小的桃木牌,上面刻着“暖永不凉”,边缘被摩挲得发亮,是小砚父亲留下的。牌底藏着片干枯的桃花瓣,瓣尖微微卷曲,像个抿着的笑。
“娘说的掌心温度,是不是就是这个?”桃安对着牌位轻声问,窗外的藤萝正顺着窗棂往上爬,紫花蹭过窗纸,留下淡淡的痕。她把木牌系在腰间,像系着团小小的火,走到哪里都觉得踏实。
这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时,小砚的作坊来了位客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袍,背着个旧行囊,说是从断魂崖来的。客人摘下斗笠,露出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手里攥着块断裂的剑穗,穗子上缠着半朵干桃花。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客人的声音像磨过砂石,“他说当年跟着林统领守崖,最后关头,林统领把这剑穗塞给他,说‘带着它往南走,青阳镇的桃花能护你’。”
桃安给客人倒了杯桃花酿,酒液里浮着片新采的花瓣。客人捧着酒杯,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剑穗上的桃花:“我找了三十年,才打听到青阳镇。原以为只是句戏言,没想到真有棵桃树,真有姓林的后人……”
小砚从神龛里取出那本诛邪卫日记,翻到记着“林统领剑穗系桃花”的那页。客人看着日记上的字,突然红了眼眶,把剑穗轻轻放在桌上:“这东西该留在这里。它找了三十年的家,总算找到了。”
那天夜里,桃安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断魂崖顶,风雪卷着魔气扑过来,林默举剑挡住,玄黄炎的光映红了半边天;苏沐雪站在他身后,指尖的清灵阵像把蓝伞,伞沿垂着串串桃花。有个年轻士兵抱着剑穗往山下跑,林默回头望了一眼,眼里的光比剑光还亮——那是望向青阳镇的方向。
醒来时,窗台上的藤萝花结了层薄冰,冰壳里的花蕊却依旧挺括。桃安把客人留下的剑穗系在桃树枝上,雪光里,干桃花与新结的冰花相映,像跨越了时空的重逢。
开春后,桃安决定去趟断魂崖。小砚往她行囊里塞了瓶桃花酿,还有秦念绣的清灵阵帕子:“带上这些,就像家里人陪着你。”藤萝架下的松鼠窜出来,往她包里丢了颗松果,圆滚滚的,像在说“早去早回”。
路过离火涧时,桃安特意绕了段路。岩壁上的阵纹被岁月磨得更浅了,她当年贴的桃花瓣早已化作尘埃,却在缺口处冒出丛新的草,草叶上带着淡淡的蓝,像清灵阵的余光。守遗址的老人还记得她,笑着说:“去年有位老夫人来这儿,对着阵纹哭了半宿,说她祖母是苏先生的侍女,当年就是在这里,看着苏先生把最后一缕灵力注入阵眼。”
桃安摸着岩壁上的草,指尖又传来熟悉的暖。她突然明白,有些印记从不会消失,它们会钻进土里,变成草,变成花,变成风里的香,等着被同频的人认出。
断魂崖的风带着股冽冽的寒,崖边的野花却开得泼辣,粉的紫的挤在石缝里,像谁撒了把花种子。桃安找到客人说的“林统领战死处”,那里立着块新石碑,是近几年诛邪卫后人立的,碑上刻着“林默、苏沐雪之魂归处”,碑前摆着个小小的酒坛,坛口飘着桃花香。
“我带了新酿的酒。”桃安倒了两杯酒,一杯敬石碑,一杯洒在崖下,“小砚爹说,你们最爱喝开春的第一坛。”风卷着酒气往崖下跑,像是真的有人在接。
她在崖边坐了整整一天,看着夕阳把云染成金红色,像玄黄炎的光。有只蝴蝶从崖底飞上来,停在她腰间的桃木牌上,翅膀上的花纹竟像极了清灵阵的纹路。桃安想起苏沐雪画阵时绕着阵纹飞的蝴蝶,突然笑了——原来它们也记得,记得该往哪里飞。
回程时,桃安在崖底捡了块带桃花纹的石头,石缝里卡着片干枯的藤萝叶。她把石头抱在怀里,像抱着块暖玉,赶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回到青阳镇时,正赶上桃花盛开。小砚站在镇口等她,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看见她怀里的石头,突然笑了:“这石头跟咱们家桃树一个脾气,藏着不肯说的暖。”
桃安把石头放在神龛前,与剑穗、日记、木牌排在一起。月光透过藤萝照进来,石头上的桃花纹竟像在慢慢舒展,与神龛外飘落的花瓣叠成一片。
“它们都回来了。”桃安轻声说,指尖抚过石头上的叶痕,“林太爷爷,苏太奶奶,你们看,不管走多远,总有条路能回家。”
风穿过院子,桃树的枝桠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神龛里的酒盏不知何时空了,杯底凝着层淡淡的香,是桃花与藤萝混合的味。
这年秋天,桃安收了个徒弟,是客人的孙子,名叫石生,眉眼像极了当年的诛邪卫士兵。石生不爱说话,却学得极快,画的清灵阵里总带着股韧劲儿,像崖边的野草。
“师父,为什么阵眼里总要放桃花瓣?”石生磨墨时问,墨条在砚台上磨出沙沙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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