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种的向日葵,第三年就蔓延成了片小金海。花盘沉甸甸地垂着,总朝着桃树的方向,像无数双眼睛,静静望着院里的岁月流转。绾绾常坐在花田里,看溪远把新刻的木船放进竹篮,星落则蹲在旁边,往船里塞晒干的向日葵花籽。
“苏太奶奶说,种子能扎根,就像念想能发芽。”星落的手指沾着金粉,把花籽摆成小小的星纹,“这样船漂到哪,就把咱们的暖种到哪。”
绾绾笑着点头,指尖拂过花盘边缘的绒毛。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下来,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木簪上跳动的星子。她想起在离火涧看到的木牌——原来有些暖真的能扎根,能顺着溪水走,顺着风跑,哪怕隔着百年光阴,也能在某个陌生人心里,长出片小小的向日葵田。
那年夏天,青阳镇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雨。溪水涨得老高,漫过青石板,往院子里涌。绾绾和星落抱着神龛里的旧物往高处搬,溪远则带着镇上的人加固河堤。雨最大的时候,桃树的几根粗枝被风吹断了,断枝上还缠着未谢的桃花,在泥水里打着旋。
“树会不会死啊?”星落抱着块刻着星纹的木板,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那是她刚刻好的,本想送给绾绾当生辰礼。
绾绾把她搂在怀里,指着树干上的“念永存”刻痕:“你看,这字还在呢。林太爷爷和苏太奶奶守了咱们这么多年,怎么会让树死呢?”话音刚落,她突然发现断枝的伤口处,竟渗出些黏黏的汁液,像树在拼命抓住最后一丝生气。
雨停后,镇上的人都来帮着抢救桃树。有人带来最好的泥土,有人拿来疗伤的草药,连最调皮的孩子都蹲在树下,用小手把散落的桃花瓣拢到树根旁。星落把那块断了的星纹木板,钉在断枝的伤口上,说:“这样它就不疼了,像贴了块创可贴。”
半个月后,断枝的伤口处竟冒出了新芽,嫩黄的芽尖顶着点粉,像朵小小的桃花。绾绾摸着新芽,突然红了眼眶——原来这树早把守护刻进了骨里,就像林默的剑、苏沐雪的阵,哪怕受了伤,也拼着命要护着这方水土,护着这些念着它的人。
秋天的时候,天文学家带着新绘制的星图来了。他站在桃树下,指着“桃溪座”的方位说:“今年的星轨特别亮,像有人在天上点了盏灯。”他把星图铺在石桌上,图上的星群旁,竟多了朵手绘的桃花,花瓣边缘还沾着点金粉,像向日葵的颜色。
“星落寄给我的信里,总说向日葵跟着桃树转。”老学者笑着说,“我就想,天上的星星,说不定也在跟着地上的桃花走呢。”
绾绾看着星图上的桃花,突然想起母亲苏棠绣的帕子。原来有些联系从不需要言语,就像天上的星跟着地上的花,就像溪里的船追着天上的光,冥冥之中,自有根看不见的线牵着。
星落十五岁那年,要回中域求学。临走前,她在向日葵田里埋了个陶罐,里面装着三枚木牌——一枚刻着桃花,一枚刻着藤萝,一枚刻着星纹。“等我回来时,咱们再挖出来。”她抱着绾绾哭,“到时候我要刻艘最大的船,载着咱们的木牌,漂遍所有有星星的地方。”
绾绾把那支修好的木簪送给她:“带着这个,就像带着青阳镇的星星。迷路了就看看它,星子会给你指路的。”
星落走后,绾绾每天都去向日葵田浇水。有天,她发现田里多了个小小的木船,船里放着片向日葵花瓣,船底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是镇上的孩子放的,说“要帮星落姐姐把念想送到中域去”。
绾绾把木船放进溪水里,看着它晃晃悠悠地漂远。水面的倒影里,桃树的影子与船影叠在一起,像棵会走路的树,正跟着船往远方去。她突然明白,所谓离别从不是终点,是念想换了种方式旅行,像星船载着暖,顺着岁月的河,去往更宽的天地。
三年后,星落回来了。她穿着中域学院的校服,背着个大大的行囊,里面装着各地收集的旧物——有诛邪卫后人送的剑穗,有阵法大师画的清灵阵,还有块从炎阳宗遗址捡的石头,上面带着淡淡的玄黄炎印记。
“我找到苏太奶奶的笔记了!”星落从行囊里掏出本泛黄的册子,里面记着苏沐雪改良清灵阵的过程,最后一页画着棵桃树,树下站着个持剑的身影,旁边写着“待星归,共酿酒”。
绾绾摸着笔记上的字迹,突然想起神龛里的双生酿酒坛。原来有些约定真的会等,等过百年风雨,等过几代人,终于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被风尘仆仆的归人,轻轻拾起。
那天晚上,她们在向日葵田里挖出了当年的陶罐。三枚木牌被潮气浸得发胀,刻痕里却依旧能摸到温暖的纹路。星落把木牌放进新刻的木船里,船底刻着完整的“桃溪座”星图:“现在,该让它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木船下水时,镇上的人都来送行。孩子们往船里撒桃花瓣,老人们对着船影鞠躬,溪远和苏棠站在岸边,看着船载着木牌,载着向日葵籽,载着满船的暖,顺着溪水往远处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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