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芽把青年刻的星船放进溪水时,船尾拖着条细细的红绳,绳头系着片北境的桃花瓣。她站在岸边,看着船影载着花瓣悠悠远去,突然觉得那红绳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青阳镇的暖,一头牵着北境的雪,轻轻一拉,就能把两地的念想拢在一起。
青年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块刚刻好的木牌,上面是朵半开的桃花,花瓣里裹着粒向日葵籽。“我太爷爷说,当年林统领在北境打仗,总把桃花籽藏在盔甲里,说‘等打赢了,就把它们种在雪地里,看能不能开出花’。”他把木牌递给暖芽,指腹蹭过粗糙的刻痕,“现在总算开出了,还是和向日葵缠在一起的。”
暖芽摸着木牌上的纹路,突然想起药铺里的“暖痕册”。她把木牌夹在北境那页,正好压在当年少年留下的迷你星船照片上,新旧的痕迹叠在一起,像段被时光缝补过的记忆。
那年冬天,青阳镇下了场罕见的大雪,积雪压弯了桃树枝桠,却压不垮满院的暖。苏禾在药铺生了盆炭火,烤着向日葵籽,星芽则在作坊里刻雪撬,说“等雪化了,就带着暖芽去双生苑,看看离火涧的花开了没”。
暖芽裹着厚厚的棉袄,蹲在炭火旁翻花籽,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是个穿蓑衣的老人,背着个布包,头发上的雪化成水,顺着皱纹往下淌。“请问……这里是有棵能开花的桃树吗?”老人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星芽把老人扶进屋里,苏禾递上碗桃花姜茶。老人捧着茶碗,眼泪掉进热气里:“我儿子是诛邪卫的斥候,当年送信时死在断魂崖,怀里揣着半块桃花酥,说‘等回来就娶个会做桃花酥的姑娘’。”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块发黑的酥饼,边缘还能看出桃花的形状,“我找了一辈子,总算找到有桃花的地方了。”
暖芽看着那块酥饼,突然想起苏姑娘的桃花酥铺。她从药柜里取出块新做的桃花酥,放在老人手里:“这个给您,是按当年的方子做的,您尝尝,就当……就当您儿子回来了。”
老人咬了口酥饼,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笑:“是这个味,是这个味……他没骗我,真有会做桃花酥的姑娘。”
那天晚上,老人睡在作坊的阁楼里,梦里总说胡话,喊着“桃花开了”“回家了”。暖芽悄悄把老人带来的旧酥饼,埋在了桃树根下,上面铺了层新的向日葵花瓣:“让它陪着林太爷爷和苏太奶奶,就不会孤单了。”
开春后,埋酥饼的地方冒出了丛新的绿芽,叶子是奇特的桃形,边缘却带着向日葵的锯齿,像棵“双生苗”。镇上的人都说,这是老人的儿子回来了,化成苗儿,陪着桃树守着家。
青年把双生苗移到花盆里,放在作坊的窗台上,每天都用桃花水浇灌。暖芽则在旁边摆了艘迷你星船,说“让船看着苗儿长,等长大了,就知道咱们有多盼着它开花”。
十七岁那年,暖芽跟着青年去北境祭拜。城墙下的桃花与向日葵已经长成了片花海,当地的人在花海中心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青阳暖痕”四个大字,碑前的石桌上,总摆着新鲜的桃花酥和向日葵饼。
“每年都有从青阳镇来的人,”守碑的老人说,“带着木船,带着花瓣,说要让这里的花知道,家里人没忘。”他指着碑后的石壁,上面刻满了名字,有的是诛邪卫的士兵,有的是后来被暖过的人,最后一行是“暖芽与北境青年,共守此暖”。
暖芽摸着那些名字,指尖传来冰凉的石温,却暖得人心头发烫。她从行囊里掏出“暖痕册”,把石壁上的名字一一抄下来,末了在旁边画了朵双生花,说“这样他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回程时,他们在断魂崖遇到了场暴雨。躲雨时,青年在崖底的石缝里,发现了半块刻着星纹的木片,与当年星芽刻的星船纹路一模一样。“是星船的碎片!”暖芽把木片擦干净,木片的断口处还沾着点桃花香,“它漂到这里了,带着咱们的暖,来看这些牺牲的人了。”
他们把木片埋在断魂崖的纪念碑下,上面铺了层从北境带来的向日葵花瓣。雨停后,崖边的野花突然开得格外艳,粉的紫的黄的挤在一起,像谁撒了把花种子,要把这里的冷都盖过去。
回到青阳镇,暖芽把断魂崖的见闻写进“暖痕册”,最后一页画着幅完整的图:青阳镇的桃树连着北境的花海,中间是漂着星船的溪水,天上的“桃溪座”与“暖径座”交相辉映,像张用暖痕织成的锦。
青年看着图,突然说:“咱们成亲吧,就在双生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枚木簪,簪头是朵双生花,桃花瓣里藏着颗小小的星,“这样不管是北境的雪,还是青阳的花,都能缠在一起了。”
暖芽接过木簪,簪尾的刻痕硌着掌心,像有人在轻轻提醒“别忘”。她想起埋在桃树根下的旧酥饼,想起双生苗的嫩芽,想起断魂崖的野花,突然觉得所谓缘分,就是这些散落的暖痕,被时光慢慢织成锦,把原本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故事,都缝进同一段温暖的光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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