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行苗的星船果在光海边漂了整三年,秋分时突然齐齐炸开,果壳里的金粉腾空而起,在“同心座”的光晕里凝成条巨大的光带,一头连着青阳镇的暖脉树,一头扎进极北的冰原、西陲的戈壁、东海的深海,像把宇宙的暖,都织成了能牵回家的绳。
六十岁的脉星坐在归恒树的老根上,看着二十八岁的阿恒正给暖脉树的新枝刻“归”字。青年的手法已带着岁月的沉,刻刀落下时,木痕里既有林默剑穗的劲,又有他自己的稳,像把三代人的坚守,都凿进了树的年轮。二十四岁的阿安站在光海边,正将各地寄来的暖痕物分类——极北孩子的冰纹花、西陲牧人的沙枣芽、东海渔女的贝壳画,每样物件上都缠着光带的丝,像远方的暖正顺着绳往家跑。二十二岁的小儿子刚从极北回来,晒得黝黑的手里捧着块冰纹石,石上冻着朵漫宇花,是他亲手种下的,此刻在青阳镇的暖里正慢慢融化,花瓣上的字是“我们回家了”。
“爹,极北的孩子说,这花融了,就等于认了亲。”小儿子把冰纹石放在暖脉树下,石上的水流进根须,树身突然抖落片虹彩叶,正好落在脉星膝头,叶上的字是“心归处,即吾乡”。
脉星捡起叶子,指尖触到叶上的纹路,突然想起自己三十岁那年,星络前辈也是这样坐在树下,把片同样的叶子放在他手里,说“暖脉走得再远,根总在这里”。原来所谓苍老,就是看着自己当年接叶的手,如今能接住孩子带回的远方,让那些遥不可及的故事,都变成膝头可触的温。
“回来就好。”脉星拍了拍小儿子的肩,青年的肩膀结实得像暖脉树的新枝,“路上见着你娘了吗?”小儿子愣了愣,随即红了眼眶:“在极北的冰原上,我看见朵漫宇花总跟着星船飞,花瓣上的纹和娘绣的一样,我想是她跟着我看风景呢。”
那天夜里,光带突然发亮,暖脉树的枝桠上浮出无数个归人的影——有守岛士兵终于踏上故土的脚步,有极北女子的祖母牵着幼年的她往南走,有西陲孤儿的父亲从沙暴里走出,最后都融进小儿子在星船甲板上眺望的侧影,像所有漂泊的暖,都在光带的牵引下找到了家。
阿安端来碗热汤,放在脉星手边。汤里飘着片延梦花的瓣,是她新采的。“娘说过,”她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柔,“再远的路,喝口家乡的汤就暖了。”脉星喝着汤,舌尖尝到熟悉的甜,是妻子当年熬汤时总放的桃花蜜,此刻混着阿安的细心,像把两代人的牵挂,都熬成了喉头的暖。
清明那天,光带突然往下垂,在暖脉树周围织成个巨大的“家”字,字的笔画里嵌着无数个归巢的光蝶,每只蝶翼上都印着个地名——极北的“雪融村”、西陲的“沙暖镇”、东海的“舟归岛”,最后都汇入“青阳镇”三个字,像把天下的暖,都圈进了同一个家。
来祭祖的人群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是当年那位瞎眼老妪的玄孙女。她的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装着截战船残板,板上的桃花纹在光带里泛着粉,像朵开了百年的花。“我太奶奶说,”老妇人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蝶,“等她的后人能看见这花真正开了,就把残板送回家。”
脉星把残板放在“家”字的中心,板上的桃花纹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光带往暖脉树爬,在树身开出朵巨大的双生花,左边是林默的剑穗纹,右边是苏沐雪的藤萝纹,花心的蕊缠着老妪的残板、守岛士兵的桃花瓣、极北女子的银簪,像把所有离散的暖,都拼成了团圆的样。老妇人对着花深深鞠躬,眼泪落在残板上,板上突然渗出点血珠,与光带的金红相融,在地上映出老妪年轻时的模样,正牵着个瞎眼的小影往花里走,像迟到了百年的拥抱终于成真。
入夏后,“家”字的笔画间长出了种新的草,草叶的两面分别写着“去”与“归”,风过时,草叶翻转,“去”与“归”就拼成了“暖”,像天地在说,走出去的与回来的,本就是同一份暖的两面。孩子们叫它“来去草”,总爱在这里玩“认亲”的游戏——拿着远方的暖痕物放在草叶上,草叶就会指向对应的方向,说“你的亲人在那里等你”。
阿安带着女孩子们,把各地的暖痕故事抄在草叶上,说要“让草也认得所有的亲”。有次她抄到西陲孤儿的曾孙寻亲的故事,草叶突然剧烈晃动,指向光带延伸的方向,那里正有个青年牵着个老人走来,是孤儿的曾孙带着祖父回青阳镇认亲,老人手里的暖脉牌上,“安”字在草叶的光里亮得灼眼。
“太爷爷,你看这草认得出我们呢!”青年扶着老人蹲在草旁,老人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刚触到草叶,草叶就往暖脉树的方向倒,树上的虹彩叶纷纷飘落,在老人脚边拼出他童年的家,像被岁月偷走的记忆突然回来了。脉星站在廊下看着,突然想起自己给小儿子拍肩的瞬间,原来所谓辉光漫世,从不是让暖脉独自发亮,是让远方的每束光都能找到归途,让每个离散的人都能摸着草叶回家,让“去”的勇气与“归”的安心,在暖里终于和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