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落进青阳镇时,暖脉树的枝桠上积了层白,像披了件素衣,跟脉苗已长得比房檐还高,四十片叶在寒风里舒展,叶背的暖痕被雪映得透亮,红得像燃在冰里的火。阿玄踩着雪往传牌走,粗布靴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响,袖口的银线暖痕在雪光里闪着,引来几只麻雀落在肩头,歪着头啄他衣襟上沾的合心果屑——那是今早教孩子们凝灵印时,被小家伙们塞进口袋的,果肉的甜混着雪的凉,在舌尖漫开时,总让他想起十岁那年,蹲在跟脉苗旁喝暖浆的滋味。
传牌石座上的雪被人扫得干干净净,“暖”字沙枣木牌裹着层薄冰,冰下的纹路里嵌着四境的土:极北的冻土块、西陲的沙粒、东海的贝壳粉、南疆的红土渣,都是这几年四境修行者送来的,说“让咱的土也沾沾青阳镇的暖”。阿恒爷爷正蹲在牌旁,往“暖”字的笔画里填新雪,老人的眉毛上结着霜,动作却稳得很,“这雪是今冬头场雪,埋在字里,来春化了,就是给新岁的礼。”
阿玄蹲下来帮忙,指尖碰着冰面的刹那,传牌突然发出“嗡”的轻鸣,冰下的四境土同时亮起,在“暖”字周围织出个小小的圈,像枚新添的年轮。“你看,”老人指着那圈光,眼里的笑融了眉上的霜,“这就是岁痕,一年年往上叠,跟跟脉苗的暖痕似的,越叠越厚,日子就越瓷实。”他往阿玄手里塞了块冰,冰里冻着片续脉花,“是极北的孩子托驯鹿送来的,说‘这花在冰里开了整冬,记着青阳镇的暖’。”
冰在掌心慢慢化了,续脉花竟真的舒展了瓣,花背的暖痕与跟脉苗的灵脉引轻轻碰了碰,像久别重逢的朋友。阿玄望着花,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荒原,用白灵基的光擦去暖痕上的黑,那时总觉得前路茫茫,此刻看着传牌周围的四境土,才懂所谓岁痕,原是让每个地方的暖都往这儿聚,像脉星太爷爷编的网,把四海的盼都兜在一块儿,说“不管过多少年,咱的暖都在这儿叠着,等着人来认”。
跟脉苗下的缠根已钻出地面,在雪地里织成张巨大的网,网上缠着无数红绳,绳尾系着四境的信物:西陲的沙枣核串、东海的贝壳哨、南疆的红土陶坠、极北的冰纹石片,还有孩子们自己刻的小木牌,牌上歪歪扭扭写着“暖”字,被雪衬得格外醒目。阿安女儿正领着孩子们往绳上系新做的香囊,香囊里装着合心果粉与续脉花干,她的鬓角已全白了,却在风雪里笑得眉眼弯弯,“这叫‘系岁暖’,”她往阿玄手里塞了个香囊,布面上绣着暖痕诀的纹路,“让新岁的暖顺着绳往四境走,走到哪,哪就有青阳镇的味。”
最小的东海娃突然指着远处喊:“船!有船!”果然,冰封的河面上,艘小船正破冰而来,船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是东海的船长儿子,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老船长,正举着贝壳哨往这边挥,哨音裹着银灵基的气,在雪地里打着旋儿,像在喊“我回来了”。
船靠岸时,老船长踩着冰过来,靴底的海盐粒在雪地上撒出细痕,与跟脉苗的缠根缠在一块儿,变成了银白的线。“带了东海的新茶,”他往阿玄怀里塞了包茶叶,茶叶上还沾着浪沫,“在春浪里泡了整月,记着归帆的暖。”他往红绳上系了串贝壳,贝壳相撞发出“叮咚”的响,“我爹临终前说,‘得让远帆载着暖回来,别让青阳镇的人等太久’。”
贝壳的响混着哨音,竟与跟脉苗的灵脉引合上了拍。阿玄想起十二年前在五灵玄台,银灵基的光像线般缝补断了的灵脉,那时总觉得“归”字太重,此刻看着老船长眼角的笑纹,才懂所谓远帆,原是让四境的人带着自己的暖往回走,像缠根绕着跟脉苗,走得再远,也记得往根上系点什么,说“你看,我把外面的暖带回来了,咱的岁痕又能添新的了”。
打谷场的草棚下,西陲的商队正围着篝火喝茶,他们带来了荒原的消息:九座暖脉桩下已长出成片的续脉花,当年的黑袍人成了灵脉守护者,带着年轻人练习暖痕诀,据说“连最野的沙狼见了暖脉光,都要乖乖卧下来”。老妪的孙子已两鬓斑白,正往阿玄手里塞新抄的暖痕诀,册页上沾着沙粒,却在火光照映下泛着光,“古卷补全了,”他指着最后一页,上面画着跟脉苗与九桩连在一块儿的图,“这叫‘万脉归宗’,说所有的暖脉,根都在青阳镇。”
火突然“噼啪”爆了声,火星落在跟脉苗的缠根上,根立刻往火星处送了点红光,火星竟化作只小火蝶,绕着众人飞了圈,才恋恋不舍地钻进雪里——那是金灵基的暖在护着他们,像脉星太爷爷当年守在火塘边,怕冻着围炉听故事的孩子。
夜里,阿玄坐在火塘边,看阿恒爷爷给孩子们讲当年的事。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把每个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脉星太爷爷如何用血滴活暖脉树,老妪如何在荒原种下第一座桩,瞎眼爷爷如何在极北系红绳指路……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小手攥着自己的续脉花苗,苗叶背的暖痕在火光里轻轻晃,像在跟着故事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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