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暖脉树在谷雨这天落了场花雨,粉白的续脉花瓣粘在阿玄的衣襟上,像极了他离开时跟脉苗飘下的叶。玄阴站在他身侧,指尖捻着片花瓣,紫金色的瞳孔里映着镇口攒动的人影,嘴角噙着抹浅淡的笑,眼角的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笑容与阿玄像得很,却又在细微处透着种说不出的生分,像幅临摹得极像却少了笔暖意的画。
“阿玄哥哥!”东海娃举着贝壳碗冲过来,碗里的银灵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跑到近前才发现玄阴,脚步猛地顿住,小手攥紧碗沿,“你……你是谁?”玄阴弯腰时,阿玄看见他袖摆下的手心里,那半块发黑的木牌正隐隐发亮,紫雾顺着指缝往花瓣里钻,“我是他的……另一半。”
这话说得轻,却像块石子投进镇民中间,原本喧闹的镇口突然静了静。阿恒爷爷生前常去的老槐树底下,几个裹着蓝布头巾的老婆婆交头接耳,眼神在玄阴身上打了几个转,又落回阿玄脸上,像在比对两幅相似却不同的绣样。阿安姑姑从暖脉树后走出来,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续脉花帕在手里绞成个结,“回来就好。”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落在阿玄胸口的木牌上。
跟脉苗的新枝已长到两丈高,六十片叶在风里舒展,叶背的暖痕突然同时发亮,在地上拼出个巨大的太极图,阿玄与玄阴的影子落在图上,竟完美嵌进阴阳鱼的两侧。玄阴的影子里,有条细细的紫雾顺着图纹往跟脉苗的根须里钻,阿玄刚要提醒,玄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哥哥你看,它在欢迎我们。”
夜里的打谷场燃起了篝火,四境赶来的修行者围着两人听故事。玄阴讲起极北冰原的驯鹿如何用鹿角破冰找草籽,讲起破冰莲的花瓣如何在月光下变透明,声音清润如冰下的泉,只是说到那些被他用紫雾救过的生灵时,眼底的光总带着种淡淡的疏离。阿玄坐在他身旁,往火堆里添着沙枣木,听着听着突然发现,玄阴说的每个故事里,都藏着与自己相似的善,却又像隔着层冰,暖得不够彻底。
“玄阴弟弟,你会暖痕诀吗?”南疆孩子举着新抽的续脉花苗问。玄阴接过花苗时,阿玄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心里的紫雾往苗根钻,花苗突然剧烈摇晃,叶背的暖痕褪成惨白。“可能是我手太凉了。”玄阴笑着松开手,阿玄赶紧用生之瞳的金光覆上去,花苗才慢慢缓过来,只是暖痕上多了个小小的紫点,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夜深时,阿玄躺在跟脉苗下的旧草席上,听着玄阴在身侧呼吸。月光透过叶隙落在玄阴脸上,他胸口的半块木牌正浮在半空,与阿玄的半块慢慢靠近,拼合处渗出的紫雾在草席上凝成个“灭”字。阿玄悄悄调动死之瞳的紫光,看见玄阴的灵脉里,初代雾主的残念像条蛇般蜷缩着,正贪婪地吸着跟脉苗的暖。
“睡不着?”玄阴突然睁开眼,紫金色的瞳孔在夜里亮得惊人。阿玄翻身坐起,指尖抚过跟脉苗的根须,那里的缠根正缠着丝紫雾,像在拼命阻止它往树心钻,“你还记得太爷爷的话吗?暖脉的光要往软处走。”玄阴笑了笑,往他手里塞了颗合心果,果子的表皮竟泛着层淡紫,“哥哥,有些东西硬要拦,反而会更糟。”
第二日清晨,镇民发现暖脉树的花瓣落得格外快,地上的残瓣里混着些发黑的碎片,像被什么东西啃过。西陲来的老药农蹲在树底下,捏起片碎瓣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这是蚀灵雾的味!”他往阿玄手里塞了片碎瓣,“你闻,跟当年荒原上的噬灵痕一个味!”
阿玄的心脏猛地沉了沉,看向玄阴时,正撞见他往跟脉苗的树洞里塞着什么,指尖的紫雾一闪而逝。“你在做什么?”阿玄的声音发紧,生死二气在体内翻涌。玄阴转过身,手里捏着颗发黑的合心果核,“帮它除虫呢。”他笑得坦荡,眼角的痣却在发烫,“哥哥你看,这核里长了霉。”
就在这时,跟脉苗突然发出剧烈的震颤,六十片叶同时往地面耷拉,叶背的暖痕褪成灰败的颜色。阿安姑姑捧着暖浆跑过来,浆水泼在树干上,竟像被海绵吸走般消失,树皮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的树汁是黑紫色的,“是木牌!”她指着阿玄胸口,“两块木牌拼在一起,才是初代雾主的真正容器!”
阿玄猛地低头,发现胸口的木牌已与玄阴的半块完全拼合,拼合处的“灭”字正在发光,紫雾顺着他的灵脉往上爬,与初代雾主的残念缠在一块儿。玄阴的瞳孔突然全变成紫色,嘴角勾起抹与初代雾主如出一辙的笑,“哥哥,你以为我们合二为一,是为了什么?”他往跟脉苗的树心推了掌,紫雾如潮水般涌进去,“这棵树,还有整个青阳镇,都会变成我的养料。”
跟脉苗的树干突然炸开,缠根像受惊的蛇般往四下窜,却被紫雾死死缠住,慢慢化作黑灰。镇民们的惊叫声里,阿玄感到体内的善与恶在疯狂撕扯,生之瞳的金光拼命抵抗,死之瞳的紫光却在玄阴的引导下节节败退。他望着玄阴脸上那抹陌生的笑,突然想起极北冰缝里玄阴淌出的金泪,想起他手里那颗被紫雾包裹的合心果——原来那些暖不是假的,只是被藏得太深,深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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