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尘埃似乎暂时落定,但水面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
宫变的血腥味被清水冲刷,被时间冲淡,可权力交替带来的震荡,却如同投入池中的石子,涟漪正一圈圈扩散,触及着这座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最敏感、最不安的一处,便是已故大将军何进的府邸,以及他留下的那支庞大的军事力量。
车骑将军府(由原大将军府改换门匾,以示对何进的追赠)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何苗,何进的弟弟,这个原本靠着兄长权势得以位居高位、却并无多少真才实干的纨绔子弟,此刻正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装饰华丽却显得空旷的大厅里来回踱步。
他身材微胖,面容与何进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少了何进那份屠户出身的狠厉,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虚浮和惊惶。
“怎么办?你们倒是说话啊!”
何苗猛地停下脚步,对着下首几名坐立不安的幕僚和武将低吼道,声音因为焦虑而有些尖利,
“大哥……大哥他就这么没了!被那群没卵子的阉狗给害了!现在倒好,阉狗是死绝了,可这洛阳城,这兵权,眼看就要落到别人手里了!小皇帝……他眼里还有我们何家吗?!”
一名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息怒。陛下……陛下不是已经追赠大将军为车骑将军,又让将军您承袭此职了吗?这已是莫大的恩宠……”
“恩宠?屁的恩宠!”何苗粗暴地打断他,脸上肥肉抖动,
“一个虚名罢了!你看看现在,宫禁被袁绍的人把着,城里是曹操在巡逻,连北门都换上了吕布的并州狼!
我呢?我这个车骑将军,还能调动几营兵马?大哥留下的那些老部下,现在还有几个听我的?!
昨日我去北军五校营地,那几个校尉推三阻四,说话阴阳怪气,分明是看我们何家失了势!”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青铜灯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几个幕僚一哆嗦。
何苗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既有丧兄之痛,更有对权力流失的巨大恐惧。
他习惯了倚仗兄长的威势作威作福,如今靠山崩塌,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将军,”另一名看起来较为沉稳的武将开口道,
“如今形势比人强。陛下虽年幼,但经此宫变,手段非同小可,又有陈宫、曹操等人辅佐,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我等若强行与之对抗,恐非良策。不如……暂且隐忍,接受朝廷安排,保住富贵……”
“隐忍?怎么隐忍?!”何苗猛地扭头瞪着他,
“等着被他们一点点把兵权都收走,把我们何家踩在脚下吗?大哥的仇难道就不报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蛮不讲理,何进实为宦官所杀,宦官已被诛除,他这“报仇”的对象,隐隐指向了在宫变中获利最大的皇帝和袁绍。
大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幕僚们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
他们何尝不知何苗的处境,但更清楚眼下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管家连滚爬爬地进来禀报:“将军!将军!宫里来人了!是……是宣旨的天使!”
何苗心中一凛,脸上瞬间闪过惊慌、猜疑和一丝侥幸。
他强自镇定,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声道:“摆香案,开中门,迎接天使!”
来的并非大队人马,只有几名宦官和侍卫,为首的内侍手持黄绢诏书,态度不卑不亢。
“车骑将军何苗接旨——”内侍拉长了声调。
何苗带着府中众人跪伏在地,心中七上八下。
内侍展开诏书,朗声宣读。
诏书前半部分,依旧是追念何进功绩,重申对何家的恩宠,加封何苗为车骑将军(正式确认),增食邑,赏赐金银布帛无数,极尽优容。
何苗听着,脸色稍缓,心中那点侥幸又升腾起来,看来小皇帝还是顾忌何家势力的。
然而,诏书的后半部分,话锋悄然一转:“……然,国逢大变,京畿防务攸关社稷安危。
着车骑将军何苗,即刻整饬原大将军麾下北军五校及各部兵马,厘清员额,登记造册,限三日内完备,移交尚书郎陈宫统筹调度,以备非常。
将军乃国之心膂,当体朕心,以国事为重,共保洛阳安澜。钦此——”
如同寒冬腊月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何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饬兵马,登记造册,移交陈宫调度?!
这哪里是加封恩宠,这分明是明升暗降,要彻底夺走他何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兵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当场抗辩。
那内侍却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将诏书往前一递,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何将军,接旨吧。陛下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
旁边那名沉稳的武将悄悄拉了拉何苗的衣角,低声道:“将军,大局为重,不可冲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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