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之战的小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扩散,牵动着洛阳各方势力的神经。
对普通士卒和底层百姓而言,这是振奋人心的捷报,证明朝廷有能力抵御西凉强敌。
但在高层,尤其是在并州军内部,这场胜利带来的,远不止是喜悦。
洛阳北郊,北军大营。中军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秋末的寒意。
丁原坐在主位,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却久久未曾饮用。
他年近五旬,面容敦厚,眼角带着岁月的皱纹,眼神沉稳,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
他面前摊开着两份文书。一份是朝廷明发、嘉奖谷城之战有功将士的诏书,用语慷慨,赏赐也算丰厚。
另一份,则是他安插在谷城军中的心腹悄悄送来的密报,详细描述了吕布接到皇帝申饬诏书时的暴怒反应,以及其私下对“并州牧”之位的牢骚。
“建阳公,还在为奉先的事烦心?”坐在下首的一位文士轻声问道。
此人名叫魏续,是丁原的同乡兼幕僚,跟随他多年,深得信任。
丁原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那份密报:“奉先勇则勇矣,然性子……唉,你也看到了。陛下申饬,虽是为大局着想,但他心中定然不服。如今又对并州牧之位念念不忘……长此以往,恐生嫌隙啊。”
魏续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建阳公所虑极是。奉先将军如今威名赫赫,又得陛下赏识,其麾下并州狼骑更是骁勇善战。
他若一心认为建阳公您……挡了他的路,这……确实是个隐患。”
丁原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并州牧……先帝在时,此位便一直空悬。老夫受先帝厚恩,委以重任,掌北军,护京畿,从未敢有非分之想。
奉先他……毕竟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在并州,他不过一介主簿,是老夫看他武勇过人,才一路简拔至今。如今他羽翼丰满,莫非真要……”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担心吕布会反噬。
“此一时彼一时也。”魏续摇头,
“如今奉先将军功高,难免心气也高。建阳公与他,虽有旧谊,然名分未定,终究是隐患。朝廷至今未设立并州牧,恐怕……也有借此平衡之意。”
丁原沉默了片刻。他何尝不知道朝廷的用意?皇帝年少,手段却老辣。
一方面倚重吕布的勇武震慑董卓,另一方面又用他丁原和北军来制衡吕布,同时空着并州牧的位置,让并州系内部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难以真正整合并州的力量尾大不掉。
“朝廷的平衡之术,老夫明白。”丁原缓缓道,
“只是,如今大敌当前,董卓虎视眈眈,若我与奉先因这虚名而生出内耗,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魏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建阳公,或许……我们可以主动一些。”
“哦?如何主动?”
“并州牧之位,关乎并州军政,非同小可。陛下必然慎之又慎。建阳公何不主动上书,向陛下剖析利害?
其一,可强调如今并州故地,部分郡县已为白波贼或匈奴扰袭,需要一位重臣统筹;其二,可举荐人选……”魏续顿了顿,观察着丁原的脸色,
“建阳公可自荐,亦可……举荐奉先将军。”
丁原目光一凝:“举荐奉先?”
“不错。”魏续点头,“此举有三利。
其一,可向陛下表明建阳公顾全大局,不以私利为念,彰显公心。
其二,可试探陛下真实心意。若陛下允了奉先,则建阳公亦有点拨举荐之功,奉先纵有骄矜,面上也需感念。若陛下不允,或者另有人选,则奉先也当明白,非是建阳公阻其前程,其怨气或可稍减。
其三,无论结果如何,建阳公此举,都能在陛下心中留下忠贞体国的印象。”
丁原仔细品味着魏续的话。这确实是一步以退为进的棋。
主动举荐吕布,既能撇清自己打压旧部的嫌疑,又能将皮球踢给皇帝,还能试探朝廷对并州军未来的安排。
只是……他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并州牧的位置,他自己难道就真的一点没想过吗?如今却要亲手将可能的机会推给昔日的下属?
犹豫再三,丁原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罢了,为国事计,个人得失算不得什么。就依你之策,老夫这就草拟奏章。”
就在丁原为了并州牧之事殚精竭虑、试图缓和与吕布关系之时,谷城大营中的吕布,心情却远没有那么复杂。
中军帐内,气氛有些压抑。吕布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张辽和高顺。
他依旧穿着那件御赐的金丝软甲,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皇帝的重视和自身的价值。但他脸上的怒气却并未因为这身荣耀的甲胄而消散。
“并州牧!并州牧!凭什么就不能是某家!”吕布猛地一拍案几,震得上面的令箭筒跳了一跳,
“丁建阳老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如今并州故地动荡,正是需要猛将锐意进取之时!某家率并州儿郎,屡立战功,威震西凉!这并州牧之位,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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