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还只是蒙蒙亮,灰蓝色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
住院部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才刚过五点半,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值早班的护士推着小车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开始挨个病床分发药物和体温计。
“15床,量体温了。”护士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温和,走到江予安床边。
江予安似乎还陷在深沉的睡梦里,眉头微微蹙着,呼吸均匀悠长,对护士的到来毫无反应。我比他醒得早些,一直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
护士把一支水银体温计递给我。
我坐起身,接过那支冰凉的体温计,犹豫了不到半秒。看着他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叫醒他让他自己夹,似乎更麻烦。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被子一角,露出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上半身。他迷糊中似乎感觉到动静,手臂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带着抗拒的意味。
我连忙用一只手轻轻压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腕,固定住。另一只手则伸向他的领口,灵活地解开了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塑料纽扣。
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他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皮肤。我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他似乎感觉到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却没有完全醒来。
我赶紧将冰凉的体温计头端,轻轻塞进他靠近我这一侧的腋窝深处,然后小心地将他那条结实的手臂放下来,夹紧。
做完这一切,我才轻轻吁了口气,感觉自己也彻底清醒了。前半夜在折叠床上辗转,后半夜挤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虽然空间局促,但出乎意料地睡得异常安稳踏实,甚至比在自己家的大床上还要深沉几分。
趁着量体温的五分钟,我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固定在床沿的引流尿袋。果然,一夜过去,里面已经积攒了大半袋淡黄色的液体。
对倒尿袋这件事,经过昨晚的“实践”,我已经不算陌生了。我拿起空量杯,将尿袋的排放口对准量杯,再将量杯中的尿液都拿到卫生间倒掉。
处理完这一切,洗干净手和量杯回来,正好五分钟过去。
走到床边,却见江予安已经醒了。
但他醒来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他不是像往常那样平静地睁开眼,而是半撑起身体,眼神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却在病房里急切地扫视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的眉头紧锁着,唇线抿得很紧,脸上带着一种焦躁?甚至是隐隐的怒气?他似乎在确认陪护折叠床上没人,又看向空荡荡的椅子,那副样子,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直到他的目光,终于捕捉到正从卫生间门口走回来的我。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紧绷的下颌线也放松下来,眼底那份焦躁和怒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松懈,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他像是耗尽了力气般,重重地靠回枕头上,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清晰,在安静的清晨病房里格外明显,仿佛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就在这时,护士也掐着时间走了进来,她让江予安取出体温计,对着光线看了看:“嗯,36度8,正常。”她一边在记录本上写着,一边目光扫过我们这张明显有两个人睡过的病床,又看了看旁边收起的折叠床,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随口打趣道:“哟,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啊,晚上两个人挤这么一张小床,不嫌挤得慌吗?”
我脸颊一热,刚要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却听旁边病床上传来江予安无比自然、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声音:
“不挤啊。” 他侧过头,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掠过我,然后看向护士,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以后完全可以都这么睡。”
轰!我的脸瞬间爆红,感觉头顶都要冒烟了!这…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以后完全可以都这么睡”?谁跟你“以后”了?!这简直是在昭告天下我们昨晚睡在一起了,而且以后还要继续睡?!
巨大的羞窘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根本不敢看护士是什么表情,更不敢去看江予安此刻的眼神。我只觉得病房里的空气都稀薄得让人窒息。
“我…我去洗漱!”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声音都带着颤音,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抓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冲出了病房门。身后似乎还能听到护士那善意的、带着笑意的轻哼声。
在洗漱间用冷水拍了好一会儿脸,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下去一点。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江予安那句“以后完全可以都这么睡”,还有护士那调侃的笑容……真是丢死人了!
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护士应该走了,我才做足了心理建设,端着水盆回到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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