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的到来,确实减轻了我许多体力上的工作。专业的护理让很多事情变得流程化和简单,比如帮助江予安擦拭身体、处理导尿袋、进行一些简单的复健按摩等。
但我依旧日日守在江予安的病床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那巨大的愧疚和心疼。
日子一天天过去,病房里其他床位陆续换了几茬病人。有些和江予安伤情差不多甚至更严重的,要么出院回家休养,要么转为门诊复查。只有江予安,医生考虑到他本身身体情况特殊,下肢无法主动配合活动,担心在家护理不当引发其他问题,还是建议他继续住院观察和进行早期的康复指导。
这本是出于谨慎的好意,但江予安却显得有些烦躁。他看着窗外能自由走动的人,看着隔壁床新来的病人没过两天就活蹦乱跳地出院,眼神一天比一天沉寂。
他的右手依旧被石膏牢牢固定,但左手已经越来越灵活,吃饭这类事情基本可以自己完成了,虽然慢,但他坚持自己做。
然而,穿衣、如厕这类需要更多协调性和力量的事情,依旧离不开护工或者我的帮忙。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限——所有涉及隐私和极度不便的事情,他坚决只让护工插手。
有一次,我看到护工暂时走开,而尿袋似乎快满了,便很自然地想去帮他倒掉。他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用左手挡开我的手,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急促的厉色:“别动!等护工来!”
我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和坚决,默默缩回了手。我明白,他是不想让我接触这些在他看来最不堪、最丧失尊严的环节。
可是渐渐地,就连一些看似简单的事情,他也开始抗拒我的帮助。
一天早上,护工帮他穿好了病号服,但前面的几颗扣子需要他自己扣。我看他低着头,用那只还不算太灵光的左手,笨拙地和那几颗小小的塑料扣子较劲,抠弄了好一会儿,一颗都没扣上,反而急得额头冒汗。
我看不下去,走上前轻声说:“我帮你扣吧,很快的。”
他却立刻侧身避开我的手,坚持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就别犟了,这样多慢啊。”我试图再劝。
“我说了自己可以!”他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种执拗的抗拒。他不再看我,继续埋头跟那几颗扣子“战斗”,仿佛那不是扣子,而是他必须独自攻克的堡垒。
最终,他花了比常人多五六倍的时间,终于歪歪扭扭地扣好了所有的扣子。他微微松了口气,但脸上没有任何成就感,只有一种疲惫的倔强。
他不仅在这些具体的事情上推开我,还开始一个劲儿地催我回家休息。
“你回去吧,老待在医院干嘛?这里有护工,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了。”他看着窗外,语气平淡。
“我在这儿陪着你啊,我也不累,回去也没事。”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盯着我看,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我强装的精神:“你晚上根本没睡好。我每次醒来,你几乎都醒着,帮我翻身、盖被子……黑眼圈都那么重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否认:“我没有……”
“林月,”他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你在这里……我反而休息不好。”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软刀子,轻轻巧巧地戳中了我的要害。
我看着他那张平静却疏离的脸,忽然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墙,正在我们之间慢慢垒砌起来。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步步地把我推开,无论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
一种莫名的不安和寒意,悄然爬上我的心头。
在医院住了将近两周,江予安的伤势稳定,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后,医生终于同意他出院回家休养。听到这个消息,他脸上多日来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些,露出了些许真正轻松的神色。
我跑前跑后,忙着去结算处办出院手续、取药,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和沉重记忆的地方了。
姜宇轩和沈煜明都特意开车过来接他。到了楼下,上车成了个小难题。江予安的右臂还吊着,无法用力,自己上下车很不方便。
沈煜明二话没说,走到轮椅前,笑了笑:“予安,得罪了。”说完,他弯腰,一个利落的公主抱,稳稳地将江予安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小心地安置在车后座上。江予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低声道了句谢。
我赶紧跟着坐进后排,帮他调整好舒服的姿势,拉过安全带,仔细地替他扣好,全程用手护着他打着石膏的右臂,生怕磕碰到。姜宇轩则熟练地将轮椅收起放进后备箱,又拎上了住院的用品。
车子启动,驶离医院。终于出院了,车里的气氛也活跃起来。
姜宇轩坐在副驾驶,回过头笑着打趣:“予安,你可算出来了!律所一堆案子等着你呢,客户电话都快打我这儿来了。怎么样?要不直接去律所转转?给大家报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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