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的爸妈真的来了。
他们风尘仆仆地推开病房门时,主治医生正带着一群住院医在查房,刚检查完江予安的褥疮创面。
他父母的到来打断了病房里惯常的流程,但他们显然顾不上这些,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江妈妈带着一脸的疲惫和焦急,迫不及待地开口:“医生,医生您好!我们是江予安的爸妈,刚从国外回来。请问他现在的具体情况怎么样?这个……这个褥疮严重吗?什么时候能好?”
她语速很快,问题一个接一个。江爸爸站在她身后,身形挺拔,虽然比江妈妈更为严肃沉稳,但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专注地等待着医生的回答。
医生对这种焦急的家属早已见怪不怪,语气平和地解释道:“恢复得不错。创面比入院时干净很多,新生肉芽组织生长活跃,只要坚持治疗,避免压迫,预后是很好的。”
听到这话,江妈妈一直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连对医生道谢:“谢谢医生,谢谢您!这就好,这就好……”
医生一行人离开后,病房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却带上了一种陌生的、略显局促的因子。
江妈妈立刻转向我,上前一步就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她的手心有些凉,带着旅途的劳顿,但力道很大。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
“月月,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太谢谢你了!”她的话语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又急又切,“我们在国外,离得远,心里干着急使不上劲。多亏了有你,没日没夜地在这里照顾他。阿姨这心里……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你看看你,人都累瘦了……”
她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用力地拍着我的手背。这份汹涌的感激是真诚的,却也让被突然置于焦点中心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勉强笑着回应:“阿姨,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与江妈妈的外放不同,江爸爸自始至终话很少。他的目光越过我们,始终落在病床上的儿子身上。那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化不开的沉重与愁容,仿佛江予安此刻的模样,是他心头一块无法移除的巨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江予安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甚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感,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看也看过了,医生的话也听到了。我没事,你们回吧。”
这话让病房里刚刚因医生的话而稍显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滞起来。
江妈妈脸上的感激瞬间被错愕和受伤取代:“安安!你说什么胡话!你都这样了,我们当爸妈的还走去哪儿?”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一直沉默的江爸爸此时也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属于家长的权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试图让儿子领情的意味:
“安安,我和你妈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我们已经把那边的工作都协调安排好了,调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为了专心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我听着,心里都“咯噔”一下,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舒服。这话听起来是牺牲和付出,但无形中却成了一种沉重的压力,仿佛在说:“你看,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必须要领情,必须要按我们的方式来。”
我更不敢去看江予安的表情。
果然,他的下颌线瞬间绷紧了。他没有看他的父母,而是猛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彻底避开了他们的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朝着我所在的方向,伸出了他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着白。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也更坚定,清晰地划破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
“我有月月。”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攒最后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地,像是在宣读某种声明:
“就不必劳你们费心了。”
他的手,就那样固执地、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悬在半空中,等待着我。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江妈妈眼中的受伤和难以置信,也看到了江爸爸脸上骤然加深的凝重和一丝被顶撞的怒意。
而我,没有任何犹豫,走上前,将自己的手,稳稳地放入了江予安冰凉的手中。
他立刻收紧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但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全然的依赖和确认。
上午的时光,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尴尬中缓慢流逝。
江予安的父母没有离开,就在病房里干坐着。
江妈妈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儿子身上,嘴唇微动,似乎想找些话题,却又在触及儿子冷淡的侧脸时,将话咽了回去。江爸爸则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尚未融化的积雪,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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