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照例是江予安的复健时间。但今天,他没有立刻进行常规的站立练习,而是驱动轮椅,来到了客厅中央那片开阔地。那里,靠墙放着一副金属助行器,闪着冷硬的光泽。
我心里咯噔一下。自从上次尝试双拐失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碰过这些行走辅助器具了。
“今天想试试这个?”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嗯,”他目光落在助行器上,语气很淡,“站着也是站着,试试看能不能……找找感觉。”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找感觉”这三个字背后,承载着多么沉重的渴望。
我走过去,将助行器挪到他面前,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他双手紧紧抓住助行器两侧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往常站立一样,利用手臂和腰腹的强大力量,猛地将身体支撑起来,将自己“钉”在了助行器之后。
然而,就在他身体重量完全转移到双腿,试图依靠助行器维持平衡的瞬间,他那双无法自主控制的双腿,在承重和试图寻找平衡的刺激下,像是被接通了错误电路的机器,猛地、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痉挛跳动起来。脚踝不受控地内翻、外翻,膝盖弹动,带动着整个小腿和双脚在地板上快速地、杂乱无章地敲击、挪动,发出“哒哒哒、砰砰砰”的密集声响。
那景象,不像是在尝试行走,更像是一场失控的、狂乱的“踢踏舞”,充满了无力与挣扎。
他的眉头瞬间锁死,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额头上青筋隐现。全身的力量仿佛都倾注到了紧握助行器的双臂上,小臂的肌肉贲张,死死地对抗着下半身传来的混乱力量,试图稳住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
他就这样“站”着,在助行器后,与自身狂舞的双腿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激烈的角力。汗水很快从他额角渗出,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我看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但我没有出声,没有上前,只是紧紧盯着他,和他一起承受着这份煎熬。
过了几分钟,那阵剧烈的痉挛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虽然双腿依旧微微颤抖,但不再那样狂乱地跳动。他尝试性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左侧的胯部极其微小地、几乎是意念层面地,向前方甩动了一下。
他想尝试迈步。
然而,这个意图清晰的信号,如同石沉大海。他的左腿像是被浇筑在了地板上,纹丝不动。甚至连带着,因为重心移动的尝试,刚刚平息些许的痉挛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
他停了下来,不再尝试移动,只是继续死死地撑着助行器,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平复挫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或许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带来的疲劳,他紧握着助行器扶手的右手臂,稍微软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的脱力,对于需要精确平衡的他来说,却是致命的。
助行器猛地向右侧一滑!
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被砍断的树干,直直地、沉重地朝着右侧的地板倒去!
“江江!”我惊呼一声,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别动!”他却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摔倒的撞击而带着一丝痛苦的闷哼。
我硬生生刹住脚步,看着他侧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他蜷缩了一下,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皱起。
但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用左臂支撑起上半身,然后,拖着那双依旧不太听使唤、但似乎因为撞击而暂时安静了些许的双腿,用一种极其艰难、却异常坚定的姿态,用手臂和腰腹的力量,拖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着几步之外的沙发挪动。
地板上留下他挣扎的痕迹。他的动作笨拙,甚至有些狼狈,但那眼神里的固执和不肯假手于人的倔强,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眼睛。
他终于挪到了沙发边,用手臂扒住沙发边缘,再次发力,将自己艰难地、一寸寸地“拽”了起来,最终,精疲力尽地瘫坐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靠在沙发背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苍白,汗水已经浸湿了鬓角和胸前的衣襟。右手臂因为摔倒和之后的爬行,可能有些挫伤,他用左手轻轻按揉着。
我这才走过去,默默递给他一杯温水,和一张湿巾。
他接过湿巾,胡乱地擦了把脸,然后看向我,扯出一个有些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笑容:
“摔一跤而已,没事。”他喘着气说,目光却再次投向不远处那个冰冷的助行器,眼神里没有气馁,只有一种越挫越勇的执拗,“今天……也算‘走’了几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明明连站稳都无比艰难,却依旧将挣扎的过程称之为“走路”的男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面对身体极限的勇气,与他支持我面对事业挑战时的沉稳,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我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上努力着,他尝试重新征服大地,我尝试攀登新的高峰。
而无论哪一条路,我们都知道,彼此会是对方最坚实的后盾。
我将温水递到他唇边,轻声说:“嗯,走了好几步呢。休息一下,下次再继续。”
他喝了一口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唇角却依旧带着那抹不服输的弧度。
窗外,夜色渐浓。而屋内,关于梦想与坚持的故事,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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