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艳光四射、骄傲跋扈的华妃娘娘,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主子……喝口水吧……”
芝答应端着一杯凉透了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年世兰没有反应。
芝答应心中酸涩。主子如今这般模样,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说内务府还不敢公然克扣她们的份例用度,但底下人捧高踩低,送来的茶水点心也早已失了温度。更何况,对于曾经享尽人间富贵的华妃娘娘而言,如今这般光景,与打入地狱何异?
她被皇帝发配回来“伺候”年世兰,名为伺候,实为一同受罚。每日伴着这阴冷破败的宫殿,她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主子分忧,更恨那些害得主子落到如此境地的人!
翊坤宫内,那份令人窒息的沉寂被一声突兀的、木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划破。
一直呆坐窗前的年世兰,猛地站了起来。
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里,被灌入了滚沸的岩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火。
“主子?”芝答应吓了一跳,手里的凉茶都险些泼了。
年世兰没有理会她,径直朝殿外冲去。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脚下的花盆底鞋踩得踉踉跄跄,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主子,您要去哪儿啊!”芝答应连忙追上去。
“养心殿。”
年世兰的嗓音嘶哑,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听到了,听到了外面洒扫太监们压低声音的议论。什么“黄马褂”,什么“大逆不道”,什么“九十二款大罪”。
她不懂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她只听懂了四个字——“论律当斩”。
她的哥哥,要被杀了。
不,不可以!
皇上是爱她的,他只是在气头上。只要她去求,只要她跪下,只要她像从前那样,他一定会心软的。
芝答应见她这副模样,什么都没再问,提着裙摆,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主子要去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
……
养心殿内,暖意融融。
皇帝正与莞嫔对坐弈棋,棋局却久久没有动静。
“皇上还在为年羹尧一事忧心吗?”甄嬛柔声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凝。
皇帝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盒,发出一声脆响,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烦躁。
“朕已经革去了他所有职务,只命他去看守城门。朕想着,若他能就此安分守己,朕也不想赶尽杀绝。”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怒意。
“可这个年羹庸,他居然敢穿着朕亲赐的黄马褂去看守城门!招摇过市,唯恐天下人不知!现在外面流言纷纷,都在说朕刻薄寡恩,是个不仁不义的君主!”
甄嬛垂下眼帘,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年大将军或许……是想用这件黄马褂,提醒皇上念及他昔日的好处。只是他一心只为自己着想,却全然不顾及皇上的颜面了。”
这番话,说得体贴又通透。
皇帝的脸色稍稍和缓,却又被更大的怒火取代。
“朕还要再怎么念及他的好处?朝臣们已经议定了他的九十二款大罪!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条条款款,论律当斩!”
就在这时,苏培盛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年答应……在殿外求见。”
皇帝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掠过甄嬛的脸,最后落向殿门的方向,语气没有半分起伏。
“不见。”
苏培盛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满是为难。
“可是皇上……年答应已经在外头跪了半个时辰了,这是第三回求见了。这回……这回连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脸……”
皇帝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愈发不耐。
“你告诉她,别说求见三回,就是求见三百回,也没用!”
殿外,凄厉的哭求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像一把钝刀,刮着人的耳膜。
“皇上!皇上!您如何惩罚臣妾都不要紧,只求您留下兄长一条性命!就当是……就当是留一只狗在您身边,为您尽忠效力啊!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那声音,再不复往日的娇蛮,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求与绝望。
皇帝听着那声音,眼中的最后一丝动容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厌烦与冰冷。
他拿起朱笔,在一份奏折上画了个圈,头也不抬地吩咐。
“找人去,把她的伤医好,让她回宫好好待着。”
“这……”苏培盛迟疑着。
皇帝没理他,而是将那份奏折掷在案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传朕旨意。念及年羹尧昔日平定青海之功,不忍加诛,着赐其在狱中自尽。年富及其子年十五岁以上者,皆斩。其余家人,流放边远之地。”
旨意一下,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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