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的丫蛋有根红头绳,是去年庙会时奶奶用三个鸡蛋换的。那红绒线缠得紧实,末端缀着两颗小米粒大的蓝珠子,在太阳底下一晃,能晃出星星点点的光。
丫蛋宝贝这根头绳宝贝得紧,平时舍不得戴,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让娘给她梳两条麻花辫,把红头绳系成两只翘翘的蝴蝶。可这年开春,怪事就出在这头绳上了。
那天清晨,丫蛋被窗棂上的麻雀吵得睡不着,一骨碌爬起来摸头发——昨儿晚上明明是披散着睡的,此刻却规规矩矩地绾成了个歪歪扭扭的髻,髻上还别着根银簪子。那银簪是娘的陪嫁,平时都锁在樟木箱里。
“娘!你偷看我睡觉!”丫蛋光着脚丫跑到灶房,看见娘正往锅里贴玉米饼子,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娘脸红扑扑的。
王桂英把饼子按得“滋滋”响:“疯丫头胡说啥?我天不亮就起来磨面,哪有空管你头发?”
丫蛋摸着头髻里的银簪,心里直犯嘀咕。她跑回屋对着铜镜瞅,那发髻绾得实在潦草,像只没睡醒的小刺猬,可银簪插得稳稳当当,半点没歪。更奇的是,她解开发髻时,发现发尾缠着圈红绒线——正是她那根宝贝头绳。
这事儿像颗小石子投进了丫蛋心里,漾起圈圈涟漪。接下来几日,更古怪的事接二连三找上门:她丢在床底的绣花鞋自己跑到了鞋架上;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的“人”字,总被改成端端正正的模样;甚至有回她馋灶上的糖罐,刚踮起脚尖,那罐子“咕咚”一声自己滚到了她手里。
丫蛋把这些怪事偷偷告诉了隔壁的二柱子。二柱子比她大三岁,是村里孩子王,总说自己见过狐狸拜月。
“我娘说,物件放久了就会成精。”二柱子蹲在碾盘上,掰着手指头数,“你家那口腌菜缸,上次是不是自己翻了个身?”
“那是我爹碰倒的!”丫蛋嘴硬,心里却“咯噔”一下。她想起夜里梳头时,总觉得有根红影子在镜角晃。
这天夜里,丫蛋故意没睡实。三更天刚过,窗纸上映进道细细的红光,像条小蛇似的钻进了屋。她眯着眼瞅,只见那红光落在梳妆台上,慢慢显露出红头绳的模样——两颗蓝珠子亮得像萤火虫,红绒线顺着桌腿爬下来,“嗖”地蹿到她枕头边。
丫蛋屏住呼吸,感觉头发被轻轻拽了拽,像是有人在替她理鬓角。她猛地睁开眼,就见红头绳悬在半空,红绒线簌簌发抖,两颗蓝珠子忽明忽暗,活像受惊的小兔子。
“你、你是头绳精?”丫蛋的声音有点抖。
红头绳没说话,只是“啪嗒”掉在枕头上,卷成个小圈圈,蓝珠子怯生生地对着她。
丫蛋的心一下子软了。她捡起头绳,用手指戳了戳蓝珠子:“你别怕,我不告诉别人。”
头绳突然动了,红绒线缠着她的手指打了个结,又很快松开,像是在点头。
打这以后,丫蛋和头绳精成了秘密朋友。她发现这小精怪最擅长打理头发,不管她睡得多乱,第二天准是整整齐齐的辫子;要是她学绣花时扎了手,红头绳会卷着顶针来给她敷草药;甚至有回她被隔壁王婆子家的大黄狗追,红头绳“嗖”地飞出去,缠在狗尾巴上打了个死结,把大黄狗急得原地转圈。
“你真厉害!”丫蛋坐在门槛上,给头绳精“喂”它最爱吃的胭脂粉——这是她偷偷从娘的妆奁里刮的。红头绳浸在胭脂粉里,红绒线变得更鲜亮了,蓝珠子闪得像两颗小太阳。
头绳精也会闹脾气。有回丫蛋跟二柱子吵架,被气哭了,回到家发现头发被系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红头绳卷在镜台上,蓝珠子暗沉沉的,像是在生闷气。
“我错了还不行吗?”丫蛋对着头绳精作揖,“二柱子是个笨蛋,我不该跟他计较。”
红头绳这才慢悠悠爬过来,委屈巴巴地帮她重新梳好头发,还特意在辫梢打了两个蝴蝶结。
村里要办端午庙会时,王桂英翻出块红绸布,想给丫蛋做件新衣裳。可她白天要下地,晚上纳鞋底,总没空裁剪。这天夜里,丫蛋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只见红头绳拖着把小剪刀,正围着红绸布转圈。红绒线像灵活的手指,捏着针线“嗖嗖”地缝,针脚歪歪扭扭,却也像模像样。
“你还会做针线活?”丫蛋惊奇地坐起来。
红头绳吓了一跳,剪刀“当啷”掉在地上。它慌忙把没缝好的绸布卷起来,蓝珠子羞得蒙上了层雾气。
第二天一早,王桂英发现红绸布变成了件小褂子,虽然袖口缝歪了,领口多了个补丁,却正好能穿。她拿着褂子愣了半天,摸着丫蛋的头说:“准是你奶奶在天上疼你,夜里来给你做的。”
丫蛋捂着嘴偷笑,瞅了眼藏在发间的红头绳——它正把蓝珠子埋在她头发里,偷偷乐呢。
庙会那天格外热闹。丫蛋穿着新褂子,红头绳系着漂亮的蝴蝶结,跟着二柱子去看舞龙。人群挤得像沙丁鱼,她被个大胡子汉撞得跌在地上,新买的琉璃弹珠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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