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扬州城钞关街有家一壶春茶馆,老板姓李名守拙,是个三十出头的老实人。这人说话慢半拍,沏茶却有一手绝活——同壶同水,经他手泡出的碧螺春,杯沿总浮着层细白的茶沫,喝着带股子蜜香,街坊们都说是守拙的手气焐热了茶叶。
李守拙最宝贝的,是柜台里那把紫泥大壶。壶身圆滚滚的,像个弥勒佛肚子,壶嘴弯弯翘翘,壶盖上蹲只小松鼠,壶底刻着行模糊的小字:成化年造。这壶是他爷爷传下来的,据说当年用两亩水田换来的,李守拙打小就见爹用它沏茶,壶身上的包浆被摩挲得油光水滑,摸上去像块暖玉。
这年入梅,扬州城连下了半月雨,茶馆里潮得能拧出水。李守拙夜里收摊,照例把紫砂壶里的茶渣倒干净,用热水里外烫三遍,倒扣在竹架上沥干。可第二天一早,他刚掀开茶馆门板,就见那壶端端摆在柜台上,壶里竟盛着满满一壶温水,水面漂着片新鲜的茉莉花瓣——他昨晚明明倒空了,况且这茉莉花,后园的还没开呢。
奇了。李守拙挠挠头,把水倒了,又仔细烫了壶。当晚他特意晚睡半个时辰,趴在柜台后眯着眼瞅。三更天刚过,就听一声轻响,那紫砂壶竟自己从竹架上了下来,稳稳落在柜台上。壶盖地弹开条缝,从缝里钻出道细白的雾气,雾气绕着壶身转了三圈,突然地冲向墙角的水缸。
李守拙吓得捂住嘴,眼睁睁看着雾气裹着点水,慢悠悠飘回壶里。等雾气钻进壶身,壶盖地盖严,就跟啥也没发生过一样。可再看壶里,分明又多了小半壶水,水面上还浮着根鲜嫩的茶芽,绿得发亮。
莫不是...成精了?李守拙后脖子冒冷汗,想起小时候听的狐狸精、石狮精的故事,可从没听说过茶壶也能成精的。
第二天,他特意把壶锁进樟木箱。谁知傍晚准备上茶时,一打开箱子,壶没了。转身一瞧,好家伙,那壶正蹲在灶台上,壶嘴对着灶眼,像是在看火。灶上的铁锅里,原本该凉透的茶汤,竟冒着丝丝热气。
李守拙这才信了,这壶是真成精了。他也不敢惊动,悄悄把壶捧回柜台,泡上新茶时,特意多放了半勺茶叶。说来也怪,自打那天起,茶馆里的怪事就多了起来:客人忘在桌上的铜板,总被到柜台前;午后晒在院里的茶篓,下雨前准会自己进屋檐下;有回隔壁张婶来借醋,刚说出口,柜台上的醋瓶就自己了过来,还稳稳停在她手边。
最神的是沏茶。李守拙有时忙不过来,让客人自己倒茶,可凡是用那把紫泥壶泡的,不管是谁倒,杯里准浮着层蜜香茶沫,喝着跟李守拙亲手泡的一个味儿。有个喝了三十年茶的老茶客品了口,咂着嘴说:守拙啊,你这壶是通了灵性,知道啥时候该多焖片刻,啥时候该快冲。
李守拙心里透亮,这都是茶壶精的功劳。他开始试着跟壶说话,擦壶的时候会念叨:今儿的龙井有点老,委屈你了。壶盖就会轻轻响一声,像是应和。收摊时他会说:我锁门了,你自个儿歇着。壶身就微微发烫,像是在点头。
这天,茶馆里来了个穿锦缎马褂的胖子,自称是盐商钱万贯的管家,说钱老爷要办寿宴,点名要一壶春的茶,还得借这把紫泥壶去撑场面,出五十两银子租金。
李守拙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壶是祖传的,不借。
管家冷笑一声:五十两嫌少?再加五十!钱老爷想要的东西,还没得不到的。说罢,扔下锭银子就要抢壶。
李守拙死死抱住柜台,正拉扯间,那紫泥壶突然地蹦起来,壶嘴对准管家的脸,地喷出股热茶。茶水不烫,却带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茶渍,把管家的白脸染成了黄不拉几的茶汤脸。
邪门!管家抹着脸跳开,还想再抢,壶盖突然飞了起来,像只小碟子似的,在他头顶转了三圈,地扣在他的瓜皮帽上。那小松鼠壶钮不知何时变得尖利,竟在帽顶上扎了个小洞,引得周围喝茶的人哄堂大笑。
管家又气又怕,捂着帽子跑了。李守拙捧着落回柜台的壶,手心直冒汗,嘴里却忍不住笑:你倒厉害,知道护着自个儿。壶身烫得更厉害了,像是在得意。
可这事儿没算完。三天后的夜里,李守拙被院里的响动惊醒,披衣出去一看,两个蒙面人正撬后窗,手里还拿着个麻袋,嘴里嘀咕着:钱老爷说了,抢不到就砸,反正不能留着给那穷小子用。
李守拙刚要喊人,就见柜台方向地飞过来个黑影,正是那紫泥壶。它像颗炮弹似的,地撞在一个蒙面人后脑勺上,那人力道没卸住,一头扎进旁边的泔水桶里,溅得满身馊水。
另一个蒙面人刚拔出刀,壶盖地弹过来,精准地套在他手腕上,任他怎么掰都掰不开。更绝的是,壶嘴里开始往外冒白雾,雾里裹着细小的茶渣,全黏在他脸上,把眼睛糊得睁不开。
等巡夜的兵丁赶到,就见一个在泔水桶里扑腾,一个举着胳膊瞎转圈,脸上还挂着茶叶末子,活像个唱戏的小丑。那把紫泥壶呢,正蹲在院墙上,壶嘴滴着两滴茶水,像是在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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