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已成人间地狱。
持续了十余日的巷战,将这座朔方第一大城的繁华碾为齑粉。断壁残垣间伏尸累累,焦黑的梁柱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昔日熙攘的街巷,如今成了修罗场,零星的厮杀声、惨叫声和垂死者的呻吟此起彼伏,更添几分凄厉。
魏承嗣龟缩在已是千疮百孔的节度使府内,如同惊弓之鸟。他华丽的袍服沾满污血和尘土,冠冕歪斜,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和疯狂。身边的亲信侍卫已不足百人,个个带伤,面露惶恐。
“韩青那个叛徒!还有汝南狗!西戎蛮子!他们都想我死!都想我死!”魏承嗣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砍劈着殿内的柱子家具,木屑纷飞。
“节帅!节帅!顶不住了!西门已被汝南军攻破,韩青的人正往这边杀来!我们……我们快逃吧!”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连滚爬进来,哭喊道。
“逃?往哪逃?”魏承嗣惨笑,“天下之大,还有我魏承嗣的容身之处吗?”他忽然抓住那侍卫的衣领,狰狞道,“都是你们这些废物!无能!护不住我!”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越来越近!
“节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几名还算忠心的老侍卫冲进来,不由分说,架起状若癫狂的魏承嗣,向后院马厩方向退去。
一行人仓皇逃出节度使府后门,只见街道上已是汝南军和韩青叛军混战的战场。他们试图趁乱溜走,却被一队杀红眼的汝南军士兵发现。
“那是魏承嗣!别让他跑了!”
“杀了他!赏金百两!”
乱箭射来,几名侍卫当即倒地。魏承嗣吓得魂飞魄散,在剩余侍卫拼死护卫下,抢了几匹无主战马,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北门方向狂奔。身后,追兵紧咬不舍。
北门附近更是混乱,溃兵、百姓、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挤作一团。魏承嗣一行人马速受阻,眼看就要被追上。
危急关头,一名原本守在城门附近、身着灵州军低级军官服饰的汉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带领手下几十名士卒返身杀向追兵,口中大喊:“保护节帅!挡住他们!”
这汉子名叫雷豹,只是个小小的队正,平日里耿直憨厚,不受上司待见,但极得手下士卒拥戴。他此刻并非忠于魏承嗣,而是不忍见朔方军最后一点骨血被汝南军屠戮,更存了或许能借此投奔如今声名赫赫的林帅的念头。
雷豹等人的拼死阻击,稍稍延缓了追兵的速度。魏承嗣趁机冲出北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荒野中,至于那些为他断后的人是生是死,他根本无暇顾及。
雷豹和手下士卒虽然悍勇,但寡不敌众,很快陷入重围,死伤惨重。
灵州陷落、魏承嗣败逃的消息传来,野狼谷内反应平静。这本就在林鹿预料之中。
然而,随后不久,一队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灵州溃兵,护送着几名奄奄一息的伤员,来到了朔方军新控制的边境关卡,请求投降。为首者,正是身负重伤的雷豹。
守将不敢怠慢,立刻上报。
林鹿闻讯,亲自接见了雷豹。看着这个浑身浴血、却眼神倔强的汉子,林鹿问道:“为何不随魏承嗣逃命,反而要投我?”
雷豹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清晰:“魏承嗣昏聩无能,弃将士如敝履,不值效忠!末将久闻林帅抗虏安民,善待士卒,今日特来投奔,愿效犬马之劳!这些弟兄,都是跟末将一起杀出来的好汉子,求林帅收留!”
林鹿仔细询问了灵州城破的细节和雷豹断后的经过,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带着彪悍之气的士卒,点了点头:“是条重情重义的好汉。你和你的人,我收下了。先去治伤,伤愈之后,自有安排。”
“谢林帅!”雷豹重重磕头,虎目含泪。他和他手下这几十名经历过灵州血战的老兵,就此加入了朔方军,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同时,裴文、方直、田峰、徐逸等新投奔的文吏也展现出卓越的才能。在周沁的统筹下,他们迅速稳定了新占区的秩序,清点户口,废除苛捐杂税,组织生产自救,很快赢得了民心。尤其是田峰,主持修复了几处关键的水利设施,使得大片荒芜的土地得以灌溉,为来年的春耕打下了基础。
郑媛媛在谷中,也听说了灵州陷落的惨状和雷豹投奔的事情。她对魏承嗣的末路并无同情,反而对雷豹这等重义气的汉子心生敬佩。更让她触动的是,林鹿和周沁对投奔者的态度——量才施用,不问出身,唯才是举。这与中原门阀那种论资排辈、讲究出身的风气截然不同。
她越发觉得,这片土地虽然艰苦,却充满了一种蓬勃向上的活力。一种想要更深入了解、甚至参与其中的冲动,在她心中萌发。
这日,她见周沁难得有片刻闲暇在院中处理文书,便鼓起勇气,拿着那本记载边地风物的杂记,以“请教书中典故”为名,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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