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城外的荷塘初绽新绿,几枝早荷试探性地探出尖角。郑媛媛蹲在塘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受损的荷茎扶正,用细绳固定在竹竿上。她指尖沾满泥泞,额角沁出细汗,却浑不在意。自从来到朔阳,她不再是被圈养的贵女,反而在这片粗粝的土地上寻得了前所未有的自在。
“郑姑娘好雅兴。”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郑媛媛回头,见周沁提着个小竹篮站在身后,篮里装着新采的草药。她忙起身擦手:“周姐姐见笑了,只是见这荷花被前几日风雨打折,有些可惜。”
周沁走近,蹲下身帮她一起固定荷茎,动作娴熟自然。“草木有灵,知其不易。”她侧头看向郑媛媛,日光下对方脖颈处一道浅淡疤痕若隐若现,那是落霞坡突围时留下的。“伤口可还疼?”
郑媛媛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摇头笑道:“早不疼了。倒是林帅的伤……”
“他那是旧伤了,总不肯好好将养。”周沁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低头整理药篮时,目光在郑媛媛那双本该抚琴作画、此刻却沾满泥泞的手上停留一瞬。
两个女子在荷塘边默契地忙碌着,一个细致包扎荷茎,一个低头分拣草药。远处校场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近处荷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其实……”郑媛媛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日若不是林帅来得及时,我可能已经……”
周沁抬眼看她,见她目光望着池塘某处虚空,唇线抿得发白。
“都过去了。”周沁将一株蒲公英放在她手心,“你看这蒲公英,风一吹就散,可落到哪里都能生根。朔阳虽苦寒,却是个能让人踏实扎根的地方。”
郑媛媛握紧那株蒲公英,茸毛轻颤。她想起那日林鹿浑身是血却执枪而立的身影,想起他扶起孩童时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心头某处悄然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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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经略使府书房内,林鹿正对着一份名册皱眉。墨文渊坐在下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这个叫云裳的女子,在文书房不过半月,竟将积压三年的田亩册整理得清清楚楚。”林鹿指尖点着名册上新添的评语,“杜衡对她赞不绝口。”
墨文渊放下茶盏:“确有才干。只是来历成谜,终究让人难以安心。”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林鹿抬眼望去,只见郑媛媛和周沁并肩从荷塘边走来,郑媛媛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周沁掩唇轻笑。夕阳给她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一个明艳如盛夏蔷薇,一个清雅若空谷幽兰。
林鹿目光在郑媛媛沾满泥土的裙裾上停留片刻,忽然道:“让她去协助星晚处理工曹文书。”
墨文渊挑眉:“主公这是……”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林鹿收回目光,“放在眼皮底下,总比让她在暗处强。何况……”他顿了顿,“星晚那丫头,正好缺个心思缜密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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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深宫,太液池的残荷在夜色中伫立如鬼影。
贾凤倚在凉亭栏杆上,望着漆黑的水面出神。嫪独从身后环住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娘娘还在为那丫头烦心?”
“一天找不到永宁,本宫一天睡不安稳。”贾凤烦躁地推开他,“你那些江湖朋友,都是废物!”
嫪独也不恼,反而低笑:“娘娘莫急。臣近日得了件有趣玩意儿。”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鎏金香球,轻轻一旋,球体分开,露出里面暗格,“这是南洋来的‘醉生梦死’,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
贾凤盯着那香球,眼中闪过狠厉:“可靠么?”
“比温养散利落多了。”嫪独将香球合上,塞进贾凤手中,“只是需要个合适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娘娘,统领,不好了!含冰殿那边……那边好像闹鬼!”
含冰殿是永宁公主从前居住的宫殿。贾凤脸色一白,嫪独却眯起眼睛:“鬼?这宫里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
他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凑近贾凤耳边:“娘娘,机会来了。正好借这‘闹鬼’,把水搅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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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阳城的夜色平静得多。
文书房内灯火通明,云裳正在整理一卷水利图稿。星晚抱着一堆刚做好的算筹进来,看见她还在,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云裳抬头,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就快整理完了。星晚姑娘这新式算筹,比旧式便捷许多。”
星晚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枚算筹把玩:“是陆先生提出的构想,我不过是把它做出来。”她忽然盯着云裳的手,“你执笔的姿势,很像一个人。”
云裳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墨点滴在图纸上,氤开一小团污迹。
“像我娘。”星晚却自顾自说下去,“她生前也在宫里当过女官。”
云裳猛地抬头,撞进星晚清澈见底的目光里。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让她无所遁形。
“是……是吗?”她勉强维持镇定,低头去擦那墨点,指尖却微微发抖。
星晚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帮她整理散乱的图纸。窗外月光如水,将两个女子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一个坐得笔直如临大敌,一个从容自若仿佛只是随口闲谈。
而在经略使府最高的望楼上,林鹿负手而立,远远望着文书房那点灯火。夜风吹起他额前碎发,也带来荷塘隐约的清香。
“查清楚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阴影里传来秀姑的声音:“洛阳传来消息,宫中正在秘密搜寻永宁公主下落。据说……与贾后有关。”
林鹿目光微凝,望着文书房的方向,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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