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河西节度使府邸。
与朔阳城的春意盎然、喜讯频传形成鲜明对比,此处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节度使薛铭端坐在书房内,脸色不是正常的黝黑,而是一种透着不健康青灰的“黑”,眼窝深陷,嘴唇发干,这是近段时间以来,各种虎狼之药、偏方秘剂在他体内积累沉淀、反复折腾留下的痕迹。
自从得知林鹿子嗣一个接一个,甚至连被他视为莽夫的马骋都一击即中后,薛铭内心那根关于子嗣的弦就彻底绷紧了,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不再满足于凉州城内的名医,广派手下,四处寻访所谓的“送子神医”、“祖传秘方”。无论是西北高原的奇珍异草,还是南疆密林的古怪虫蛊,只要听说对生育有益,他便不惜重金求购,然后迫不及待地尝试。
每一次试新药,他都怀揣着巨大的期望。药方下肚,无论身体产生何种反应——或燥热难当,或虚汗淋漓,或亢奋不眠——他都强行忍耐,并将其视为“药力生效”的征兆。然后,他便会在药力催动下,或是按照某些方士的“指点”,轮流或是连续召幸他的五位夫人(正妻张婉,以及程立族女、河西重臣之女等四房妾室),进行他所谓的“验证”。
整个过程,毫无温情可言,更像是一场紧张而功利的“播种”仪式。薛铭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每一次都期盼着能立刻得到回报。然而,现实是一次次残酷的打击。月信如期而至的通报,如同冰冷的锥子,一次次刺穿他脆弱的希望。
期待落空带来的挫败感和暴怒,让他变得更加阴郁易怒。他时而怀疑是药方不对,将献方者痛斥甚至鞭打;时而又迁怒于几位夫人,认为是她们“土地贫瘠”,才结不出果实。府中上下,人人自危,尤其是几位夫人,更是承受着巨大的身心压力。
这一日,正妻张婉实在心中憋闷,征得薛铭同意后,回了娘家省亲。张府内,张婉见到母亲,还未开口,眼圈就先红了。
“娘……”她伏在母亲怀中,声音哽咽,“女儿……女儿心里苦啊。”
张夫人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婉儿,莫急,莫急。子嗣之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你且放宽心,保养好自己身子才是正经。”
然而,这番宽慰之语,在如今敏感的张婉听来,却更添酸楚。她如何能不急?夫君几乎已陷入魔怔,整个节度使府都笼罩在那求而不得的阴云之下。她作为正妻,压力最大。
而在书房,张婉的父亲,河西大将张骏,看着女儿离去时郁郁寡欢的背影,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他不仅是张婉的父亲,更是河西的重臣。他亲眼看着薛铭从弑父上位时的锐意进取,变成如今这般因无嗣而近乎癫狂、偏听偏信的状态。
“大帅如此下去……非河西之福啊。”张骏对心腹家将低声叹息,“精力耗于求药问卜,政事军务难免懈怠。更可怕的是,若长久无嗣,军中将领、境内豪强,难免会生出别样心思。届时,内忧外患,河西危矣!”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薛铭这越来越不稳定的统治下,河西这艘大船正驶向暗礁密布的危险水域。而他却感到无力劝阻,因为薛铭的心魔,已然根深蒂固。每一次“验证”的失败,都在将这位河西之主推向更深的偏执与阴郁,也让他对拥有子嗣的对手——尤其是朔方林鹿——的嫉恨,燃烧得更加炽烈。河西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不祥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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