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哥!恒哥!快…快去听听!老李家…李家媳妇快被她婆婆打死了!”
是佃户家的二丫,小脸煞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满是惊惶。
常恒眉头一拧。这种事在闭塞的乡村不算稀罕,但二丫这语气…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跟着二丫朝李家那低矮的土坯院跑去。
还没到院门,那令人牙酸的“砰砰”声和女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就穿透了薄薄的土墙。
一个尖利刻薄的老妇声音像钝刀子刮着耳膜:“丧门星!我儿子娶你回来是下崽的!不是让你当祖奶奶供着的!半年了,肚子一点动静没有,还有脸喊累?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
“娘…我没有…我今天割了两大筐猪草,还…”年轻媳妇微弱的分辩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是更密集、更狠戾的抽打声,夹杂着棍棒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女子濒死般的闷哼。
常恒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几步冲到李家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板门前,抬脚就要踹——
“恒哥!”二丫气喘吁吁地拽住他衣角,小声道,“李家媳妇是去年从邻村指腹为婚嫁过来的,就因没怀上,她婆婆天天变着法儿磋磨她!我前天还看见她挑水,胳膊上…胳膊上满是青印子,密密麻麻的。”
常恒动作一顿,眼中怒火更炽,但二丫的话像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踹门救人容易,然后呢?这恶婆娘会收敛?这媳妇的日子就能好过?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踹门的冲动,猛地转身。
对跟在身后不远的一个常家护院低吼道:“去!叫几个人来,把这门给我拆开!把里面那老虔婆给我‘请’出来!
再找个手脚利索的婆子,把李家媳妇扶出来,立刻去请王郎中!就说是我常恒的意思!”
护院领命飞奔而去。常恒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持续不断的殴打和哭嚎,胸膛剧烈起伏。
这不是他第一次撞见,但每一次,那无力感和愤怒都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
他常恒,大小算一个军阀二代,难道连眼皮子底下的这种腌臜事都只能靠临时发飙来解决?
很快,护院带着人粗暴地撞开了门。里面的景象让常恒眼角一跳:李家媳妇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单薄的粗布衣裳被扯破,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淤青和血痕,头发散乱,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肿得老高,眼神空洞。
那干瘦的老婆子举着根手腕粗的柴火棍,正骂骂咧咧,见到凶神恶煞的常家护院和脸色铁青的常恒,嚣张气焰瞬间蔫了,棍子“哐当”掉在地上。
常恒强忍着没动手,指着那老婆子的鼻子,声音冷得像冰:“再让我知道你动她一根指头,你们李家,就给我滚出常家的地!一分地也别想再种!”
他不再看那筛糠般的老婆子,示意护院们赶紧把人扶走救治。
看着李家媳妇被搀扶走时那麻木绝望的背影,常恒的心沉甸甸的。踹门救人,只能救一时。
这吃人的世道,这视女人如草芥的风气,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这片土地,也笼罩着他想守护的乡民。
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几天后,当常恒骑马路过离常家稍远的张家堡子地界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女孩哭声随风飘来,像钝刀子割着他的神经。
“恒哥,你说为啥张家的姑娘都要遭这罪?”跟着他的狗蛋揉着耳朵,一脸不解和难受,“咱们村、常家佃户家的姐姐们,不都好好的吗?”
常恒勒住马,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眼神阴郁。他清楚,附近大半个村子的女孩子能逃过这酷刑,全赖他娘和他婶子这两位“离经叛道”的主母。
她们出身江湖,一双天足走南闯北,嫁入常家后,更是明令自家佃户不得给女儿缠足。
佃户们看主家如此,自然效仿。可张家堡子的张老爷,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老古板”、“卫道士”,张口闭口“女子无才便是德,三寸金莲方显贵”,连他家的佃户,也逃不过这“规矩”,女孩儿到了年纪,就得生生折断脚骨,裹成那畸形的模样。
“因为…有些人,没有心啊!”常恒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无能为力。张家堡子名义上还属他常家势力边缘,但张老爷是地头蛇,宗族势力盘根错节,他不能像对李家那样直接带兵冲进去。
这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提醒着他权力的边界和陋习的顽固。
他心烦意乱地拨转马头回村,刚到自家大宅门口,就看见佃户丁爷爷扛着锄头,脚步沉重地走回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几乎被丁爷爷身形完全挡住、低着头、脚步踉跄的身影。
“恒儿,去灶房给你春桃姐倒碗热水来。”丁爷爷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低沉了许多,透着浓浓的疲惫和愤怒。
常恒这才看清,那身影是丁爷爷一个远房侄子的女儿,春桃。夏天收麦时他还见过她,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板结实,干活利索,笑起来眉眼弯弯,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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