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事件结束后,甘肃表面上风平浪静——市集上的叫卖声依旧热闹,田埂里的春播按序推进,学堂里的琅琅书声未曾中断。可若俯身细看,便知那平静之下,是翻涌的暗流,正无声地奔涌。
这暗流里,最先显影的是人心。
在统治甘肃的这五六年的光阴里,足够常恒等人把民族主义,自己治理甘肃的主张和理念这些东西渗透到甘肃人脑海里了。
林锡光当年让人印的小册子、常培之命人在茶馆里讲的故事、沈秋白那些学生在课堂上教的课文,早把“列强蛮横”四个字,种进了甘肃绝大多数人的心里。
走在兰州的街上,随便拉个路人问起新疆的事,他都会放下担子啐一口:“那帮外人算什么东西?咱们甘肃和新疆是亲兄弟,亲兄弟走得近些,关他们屁事!”
连村里目不识丁的老汉,听孙子念报纸时听到“联盟”二字,也会皱着眉骂句“搅屎棍”。颇有后世骂美国的模样。
可总有不一样的声音。
在省城那几所气息浓厚的学堂里,有几个教员总爱凑在一起嘀咕,说“要不是联盟出面,军阀混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说“联盟是为了制止不义之战”,甚至有人偷偷给学生讲“联盟的文明与公正”。这些话像几粒硌眼的沙,落在商铭的眼里,烧得他眼底发沉。
商铭最近的拳头,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
他本不是个好杀的人,以往对付些闲言碎语,多是抓来训诫一番,或是让他们闭了嘴滚蛋。
可这次不同——新疆事件那口窝囊气还堵在心里,这些人却拿着外人的好处,在自家地盘上唱反调,骂的是自家的军队,捧的是踩在他们脸上的人。“这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商铭对着手下沉声说,指节捏得发白,“必须重拳出击。”只是可惜没有一空输,但是有保安司令部。
只是这“重拳”没沾血。甘肃领导层上下都清楚,真要动了刀子,反倒给了联盟借题发挥的由头。
商铭琢磨了一会,他拍了封电报给北平的张大帅,不多时便得了回电,只两个字:“可以。”
于是几日后,那几个教员、连同几个总在报上写“联盟颂”的笔杆子,都被“请”进了省府。
没审,没押,甚至还摆了桌简单的饭。商铭亲自招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甘肃这地方阴暗,容不下诸位这样的‘明白人’。张大帅那边说了,东北地广,中东路附近热闹,你们去那边待着,好好沐浴沐浴‘太阳的光辉’。”
几人脸色煞白,却不敢多言。当天就被一队士兵“礼送”出境踏上了去北平的火车,随行人员一路送到中东路沿线——那是张大帅的地界,也是联盟在东北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商铭算准了,让他们去跟真正的“太阳”打交道,看能不能暖热他们的冷心。
常恒听说这事时,正翻着本讲中亚地理的书,闻言嗤笑一声:“送中东路算便宜他们了。可惜咱们没有能耐,不然直接送乌克兰大平原去才好,让他们去见识见识联盟的‘文明’到底长什么样。”
他把书往桌上一扣,语气带着愤懑,“咱们甘肃刚能吃饱两年饭,就有人忘了前几年饿肚子的滋味,帮着外人骂自家人,真是贱骨头。”
骂归骂,手里的事没停。商铭的人除了“清”掉这些明面上的“杂音”,暗地里把联盟在甘肃境内的那几家商会盯得更紧了。
以往只是普通的盯梢,如今是事无巨细的盯着。城外的无线电监听站也比以前更忙了,对着中亚、外蒙方向的天线二十四小时转着,报务员戴着耳机,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划着,昼夜不息。
而省府里的人,各有各的忙。
林锡光几乎是扎进了工厂和各项建设工程里。努力扩大兵工厂的产量,以及钢铁厂的产量等。
常培之则重新调整和外蒙古那边的贸易。
常敬之呢?除了偶尔去工厂、建设工地转一圈,其余时候几乎都泡在军营里。
他的参谋部门最近天天围着沙盘吵,从哈密的地形吵到星星峡的布防;德国顾问团带来的战术手册,被他翻得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他不怎么说话,就坐在旁边听,听够了就问一句:“要是再遇着事,你们能保证,不再让弟兄们一枪没放就退回来?”
这话一问,作训室里就没人敢吭声了。
军队里的气氛,比省府更沉。
新疆事件,成了全军的刺。明明带着枪、拉着炮,却因为一纸“调停协议”,硬生生被逼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联盟的人在旁边指手画脚。
这口气,憋得那群经过爱国爱家思想教育的汉子夜夜难眠。先是有人在夜里抱着枪哭,后来不知是谁带的头,在训练场上掏出刀,“噌”地就在脸上划了一道。
“我王二柱发誓,此生不把这口气挣回来,就不是爹娘养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梗着脖子喊,声音哑得像破锣。
接二连三。训练场响起一片“噌噌”的拔刀声,脸上带血的士兵越来越多,个个红着眼,发誓把这耻辱记在心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