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示了继续“帮忙”的“诚意”,又实质上要求继续驻扎,并参与核心防务,甚至隐隐有“监管”之意。
王琨在一旁听得眉头暗皱,冯渊则捻须不语,静观其变。
李铁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世子思虑周详,李某佩服。然,沙陀将士离家日久,又经血战,思乡之情可悯。晋王殿下卧病,想必也期盼世子早日归省。至于滏水防务……” 他声音略略提高,“不劳世子挂心。葛从周若敢北犯,我昭义两万五千儿郎,必让其再尝败绩!况且,”
他双目望向南方,语气转冷:“朱温老贼,挟持天子,倒行逆施,天下共愤。其不日必遭天谴。我昭义与河东,既为盟好,当同仇敌忾。然,各镇有各镇之疆界,各军有各军之防区。越俎代庖,恐生嫌隙,反为不美。世子,你说呢?”
最后一句,已是隐隐的警告。气氛瞬间凝滞。双方将领的手,都不自觉地按上了兵刃。玄甲亲卫与铁林军精骑,虽未动弹,但杀气已悄然弥漫。
李存勖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敛去,年轻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属于沙陀枭雄继承人的深沉与锐利。他盯着李铁崖,缓缓道:“留后之言,亦有道理。然,父王之命不可违,将士之功不可没。磁州城下,沙陀儿郎的血,不能白流。”
“沙陀将士的血,昭义铭记。阵亡者抚恤,战功者赏赐,李某绝不吝啬。” 李铁崖寸步不让,“然,磁州,是昭义的磁州。防务,当由昭义自主。此乃原则,不容商议。”
眼看气氛就要僵住,一直沉默的郭崇韬忽然轻咳一声,出言打圆场:“李留后,世子,二位皆是一片公心,为国操劳。既然眼下李思安残部未靖,葛从周威胁犹在,不若从长计议。可否先议定协同搜剿李思安残部之细则?至于滏水防务……或可稍后再议?”
冯渊也适时开口:“郭先生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乃是肃清境内残敌,安定民心。其余事宜,关乎两镇盟好,确需从容计议,方为稳妥。”
有了台阶,李存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波澜,重新换上笑容:“郭先生、冯先生所言甚是。是小王心急了。那便先议清剿残敌之事。至于其他……容后再商。”
李铁崖也微微颔首:“可。”
接下来,双方就搜山范围、兵力配合、情报共享、俘虏处理等“技术性”问题展开了讨论。气氛依旧谈不上融洽,时有争执,但在冯渊与郭崇韬的斡旋下,总算达成了一些初步框架。李存勖同意派出一千骑兵,分成数队,配合昭义军进山搜剿,但要求共享所有缴获与俘虏信息。李铁崖则坚持搜剿以昭义军为主,沙陀骑兵为辅,且俘虏与缴获需经双方共同勘验后方可处置。
会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日上中天方散。双方主帅礼貌性地约定改日再议“防务合作”细节,便各自率军回营。
营中对,暗流涌
回到昭义军中军大帐,李铁崖卸下甲胄,独坐案后,神色冷峻。冯渊、王琨等皆在。
“李存勖此子,年纪虽轻,城府不浅,野心勃勃。” 王琨沉声道,“其赖在磁州不走,是看准了我军新疲,欲趁机攫取利益,甚至……有鸠占鹊巢之心。”
冯渊道:“其以‘父命’、‘将士血战’为由,占据道义,一时难以强行驱逐。然,绝不可任其参与滏水防务。滏水乃我南面门户,若让沙陀骑兵巡弋其间,无异于开门揖盗。今日主公态度坚决,甚是得当。”
“他不会轻易走的。” 李铁崖缓缓道,“他在等,等我昭义露出疲态,等晋阳李克用的指示,或许……也在等南面葛从周的反应。我军陈兵于此,两万五千人,日耗粮草巨大,久持不利。”
“主公之意是……” 王琨问。
“拖不起,便不能拖。” 李铁崖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要‘协同搜剿’李思安吗?那便给他找点事做!王琨,你亲自去张敬那里,让他‘加大’搜山力度,多报‘疑似’李思安残部踪迹,位置要偏僻,要险要。请沙陀那一千骑兵,‘多多协助’!记住,是协助,主力还是我们的人。让他们在山里多转几天,尝尝风餐露宿、攀山越岭的滋味。”
王琨会意:“末将明白!定让沙陀儿郎‘不虚此行’!”
“同时,”李铁崖继续道,“以协同防御、演练为名,邀请沙陀军,于三日后,在滏水北岸,与我军进行一场‘联合操演’。规模不妨大些,阵型、攻防,都要演练。我要让李存勖亲眼看看,我昭义军,即便新疲,仍是可战之师!更要让对岸的葛从周看看,我昭义与沙陀,‘联军’依旧,让他不敢妄动!”
冯渊抚掌:“主公此计大妙!一可消耗沙陀兵力精力,二可展示军威,三可震慑葛从周,四可试探沙陀军真实战力与配合意愿,一石四鸟!”
“此外,”李铁崖看向冯渊,“先生还需再修书一封,密送晋阳。信中除了例行问候,可‘无意’提及,沙陀将士久驻磁州,水土不服,病患日多,且与本地军民小有摩擦,恐伤和气。再提及,我军粮草转运艰难,恐难长久供应沙陀大军。请晋王体谅,早召世子北归。言辞需恳切,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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