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峰下的时光,如同山涧清泉,在看似重复的流淌中,悄然滋养着生命,磨砺着锋芒。
自青冥子苏醒,林青阳那颗没有依靠的心,终于找到了坚实的锚点。尽管师尊左袖空空,一身通天修为十不存一,但那双重新睁开的、蕴藏着无尽智慧与温和的眸子,便是照亮他前路的最亮星辰。狂喜过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铺开信纸,研墨挥毫,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喜讯,连同自己与沈孤雁的近况,化作一封厚厚的家书,委托可靠的驿使,送往遥远的白溪城。他知道,父母虽不明言,但心中的牵挂必定如同秋日的藤蔓,早已爬满了心墙。此后,每隔一两个月,他都会提笔写信,有时说说山间景致,有时聊聊修炼心得,虽报喜不报忧,但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安稳与渐增的沉稳气度,足以让林氏双亲倍感欣慰。
他与沈孤雁,便在这山脚下的小客栈里彻底安顿下来。那间原本只是临时落脚的客房,渐渐染上了生活的气息。窗外是四季更迭的山景,屋内是彼此相伴的静谧。这里成了他们远离江湖纷争、潜心修炼的桃源。
修炼,成了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主题。每隔几日,他们便会相携上山,踏入那药香弥漫的“半死草庐”。青冥子虽无法再演示任何精妙招式,更无力运转周天,但他那超越凡俗的眼界与对武道本质的深刻理解,却如同浩瀚的灯塔,指引着两人前行的方向。
他会让林青阳演示青冥真气的运转,然后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某些过于刚猛或略显凝滞的细微之处,告诉他如何引动天地之意和与之更和谐地共鸣,如何将磅礴的真气凝聚于一点,又如何将杀意内敛于无形。对于沈孤雁,他则更侧重于剑意与心境的锤炼,点拨她如何提升九影分光剑剑法的“诡”与“急”的境界,如何使剑招与身法更加浑然天成。
在这位武道天人高屋建瓴的指点下,林青阳与沈孤雁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看到了更为广阔的武道天地。他们本身天赋卓绝,又经历了北疆血战、京师风波乃至海外寻师的种种磨砺,心志早已坚韧无比。如今得了明师指引,更是如虎添翼,修为一日千里。
然而,在修为精进的喜悦之下,林青阳心底始终藏着一份难以释怀的遗憾与执着,以及一个越来越强烈的疑问。待到青冥子精神愈发健旺,状态稳定下来后的一日,趁着在草庐庭院中晒太阳的间隙,林青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师尊,”他斟酌着词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您……您当日在那海外孤岛,究竟遇到了什么?是什么……能将您伤到那般地步?难道……就是沙滩上那具鲛人尸体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旁静静擦拭长剑的沈孤雁也抬起了头,连在药圃中忙碌的灰鹄与素心夫妇,也不由得放缓了手中的动作,目光投了过来。显然,他们都对那场导致一位天人近乎陨落的战斗充满了好奇。
青冥子闻言,靠在椅背上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追忆与凝重。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在平复那遥远记忆带来的波澜。庭院里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是,也不是。”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那具鲛人……我确实是他最后的对手。但与其说它是活物,不如说……是一具被某种执念或诡异力量驱动的躯壳。”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座海外孤岛。
“那日,我本趁着感应来到了那处荒岛,随后在岛上静修,感悟天地。忽有天地之威降临,一场罕见的巨大台风,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直扑东海之滨。”他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风浪滔天,乌云压顶,仿佛末日。而在那台风混乱狂暴的能量核心,我清晰地感应到,一股极其阴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古老威严的气息,正随着风眼移动。”
“台风过后,海面一片狼藉。就在那片混乱中,它……出现了。”青冥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一具庞大的鲛人尸体,随着残余的巨浪,被抛上了那座无名岛的沙滩。它身躯的大部分已经呈现不自然的浮肿和腐烂,暗蓝色的皮肤布满诡异的斑纹,鳞片脱落大半,露出底下灰败的肉质。尤其是它头上戴着的那顶破损王冠,更是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最令人心悸的是,”青冥子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它上岸的动作,极其僵硬、扭曲,完全不似生灵,更像是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踏得沙滩凹陷,发出沉闷的响声。它周身弥漫着浓烈的死气与一种深海的威压,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诡异交融,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感。”
“它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存在,”青冥子继续道,“那空洞无神的眼眶,‘望’向我的方向。我尝试以神念或言语与它沟通,询问其来意。但它……毫无反应,或者说,它仅存的反应,便是从那腐烂的喉咙里,反复挤出两个干涩、冰冷,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某种……判定意味的字眼: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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