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突突”的声儿刚在屯口散尽,日头就歪到了西梁子。
老朱头叼着旱烟袋,背着他那磨得油亮的帆布褡裕,拎着杆老套筒,慢悠悠晃出了屯西头。
“趁着天擦黑前,去老鹞子沟下俩套子,没准儿能搂着只傻狍子。”
他眯缝着眼,瞅着林子越来越密的黑影,自言自语。
屯子四周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虎尿骚气,像道无形的墙。
山牲口果然都躲得远远的,连往常聒噪的乌鸦都少了。
老朱头心里踏实,脚步也轻快。
刚钻过一片挂满老鸹窝的杨树林子,前面是一小片背阴的洼地,长满了半人高的蕨菜和刺老芽。
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腥臊气,混着腐叶味儿,猛地钻进老朱头鼻子!
“嗯?”
他脚步一顿,烟袋锅子从嘴边拿开,浑浊的老眼瞬间锐利起来。
不对劲!这味儿…冲得很!
洼地边缘,几棵碗口粗的柞树被齐根撅断,白森森的茬口刺眼。
潮湿的腐殖土被大片大片地拱翻,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泥浆,碗口大的蹄子印子,深深地嵌在泥里,杂乱无章。
“熊瞎子?!”
老朱头心头一凛,后脊梁“嗖”地窜起一股凉气!
这动静,这蹄印子…个头儿小不了!
没等他猫腰细看,洼地深处那片茂密的榛柴棵子,猛地一阵剧烈摇晃!
“吼——嗷!!!”
一声沉闷暴躁、震得人耳膜发麻的咆哮,裹着腥风扑面而来!
一头庞然大物,人立而起!
棕黑色的长毛油乎乎地贴在壮硕的身躯上,沾满泥浆草屑。
小眼睛赤红,闪烁着饥饿和暴怒的光!
那对蒲扇大的熊掌,带着能拍碎牛头的力量,高高扬起!
“俺的亲娘祖奶奶!”
老朱头魂儿差点吓飞。
手里老套筒差点脱手,想也没想,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椴树后一缩!
“咔嚓!”
熊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在老朱头刚才站立的泥地上!
泥浆混合着碎草枯枝,炸起老高,溅了老朱头一脸。
要不是躲得快,这一下子就能把他拍成肉饼!
“操!这黑瞎子!饿急眼了!”
“这些天屯子边上都是虎尿,估计给这群畜生憋坏了!”
老朱头背靠树干,心脏擂鼓似的砸着腔子,手忙脚乱地去扳老套筒那锈迹斑斑的击锤。
这老伙计,年久失修,扳机都涩得厉害!
今天这畜生绝对是要和自己拼命的,不小心点的话,自己这把老骨头可就要交代了。
那熊瞎子一掌拍空,更是暴怒!
它人立着,小山般的身躯堵死了老朱头的退路,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像座移动的肉山,轰隆隆又扑了过来!
开火车一样的牛劲带着腥风扑面。
老朱头甚至能看清那獠牙上挂着的涎水丝儿!
完了!老套筒卡壳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攥紧了冰凉的枪管,准备用这铁疙瘩硬拼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凄厉、凶残、带着金属刮擦般刺耳音调的狼嚎,毫无征兆地从老朱头身后的林子里炸响!
一道灰影,快得像道贴地飞行的闪电!
带着一股子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野性的煞气,猛地从斜刺里窜出。
不是扑向熊瞎子,而是直取它那毫无防备的、撅起的后腚!
那速度带着愤怒,比下山豹子还快三分!
熊瞎子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扑向老朱头的势头硬生生顿住!
它感觉到了来自后方的、致命的阴冷气息!
灰影已然扑到。
正是老朱头心心念念的那条独牙猛虎——灰阎王。
它那条瞎眼结着狰狞的疤,剩下的那只独眼,闪烁着饿绿幽光,冰冷、嗜血、毫无感情!
“噗嗤!”
灰阎王那口森白锋利的獠牙,精准无比地狠狠楔入了熊瞎子后窍最柔软的要害!
“嗷吼!!!”
熊瞎子瞬间发出的惨嚎,惊天动地。
那不是愤怒,是剧痛!
是深入骨髓、搅动五脏六腑的极致痛苦!
它那庞大的身躯像被通了高压电,猛地向上弹起,粗壮的后腿疯狂地、毫无章法地蹬踹,想把身后那个阴毒的东西甩掉!
脚边的泥土碎石被它蹬得四处飞溅。
老朱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随即便是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灰子好样的!掏它!给老子往死里掏!”
他激动得直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
灰阎王死死咬住不松口,整个身体像块破布,被熊瞎子甩得在半空中剧烈晃动。
四爪却如同铁钩,深深抠进熊瞎子厚实的皮毛里。
那双眼睛里,只有疯狂和狠戾!
熊瞎子痛疯了,它放弃了攻击老朱头,巨大的头颅疯狂扭动,试图用獠牙去够身后的灰阎王。
可那位置刁钻至极,它根本够不着。
只能徒劳地扭动身躯,用后背去撞旁边粗壮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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