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午时刚过。
两辆青帷马车行驶在一条新修的大道上。路面平整宽阔,以砂石混合夯实,两侧还挖有排水沟渠。只是道路并未完全贯通,前行一段后,便需拐上原有的土路。
“两位少爷,前头主道还没修通到村里,得绕一段旧路了。”车夫回头说道。
林怀安掀开车帘,看着窗外已初具规模的官道,点头道:“无妨。王叔,进村后直接去文松叔家。”
“这个时辰,估摸着家里人都在那边。”林毅在一旁补充,眼中流露出怀念,“果树花开的时候,那儿最是舒服。”
樊富坐在前一辆马车中,听着后方隐约传来的对话,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这条新路。“文县尊的手笔?看这规制,是通往镇上的要道。”
与他同乘的樊掌柜笑道:“大哥好眼力。正是。去岁平华村献上新菜种的功劳不小,这是朝廷赏下的实惠之一,五爷也动用了关系推动了此事。
开了春就动工了,由厢军负责,如今七个月过去,已完成了大半。等全线贯通,从村里到镇上,车马能省下近一半时辰。
听说,此路不仅修到平华村,还会把附近的三个村子之间的道路都修通,四村联动,以后这里可了不得了!”
樊富颔首,不再多言,心中却对平华村的分量又掂量了几分——能让官府如此下本钱修路,还能让自家少主为之护航,绝不仅仅是“会种地”那么简单。
马车拐上熟悉的土路,颠簸了一阵,终于驶入平华村村口。村内小道整洁,阳光洒在屋檐和菜畦上,一片安宁。
车子在林文松家院门外停下。
林怀安第一个跳下车,还未及敲门,院门便从里面拉开了——灵树花期,林家白日里很少闩门,因着来看花走动的亲友多。
霎时间,满院繁花与那清雅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将风尘仆仆的旅人温柔包裹。
樊富下车的动作顿住了。
他自诩见多识广,御苑琼花、南国异木见过不知凡几,却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感受。那株树高大葳蕤,花期虽近尾声,余韵却更显悠长。
站在树下,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润甘甜,连日奔波积攒的疲惫与尘埃,被无形地涤荡一空。
“此树……”他喃喃出声,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大哥,我没说错吧?”樊掌柜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见证奇迹般的自豪与感慨,“去岁我初见时,比你还要失态。”
院里的动静惊动了堂屋中人。林守业洪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可是贵客到了?”
老人当先走出,身后跟着林守英、李货郎、林文柏、林文松、郑秀娘等一大家子。
“林老族长!”樊掌柜笑着上前,“我把两个小子给您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这位是我大哥樊富,家里商队的总管。”
林守业拱手,目光与樊富一触,心中便知此人绝不简单,忙道:“樊总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
樊富敛去眼中震撼,沉稳还礼:“林老族长客气。这一路两个孩子勤勉肯干,颇有章法,樊某特来向您交差——您家的子弟,很出色。”
这话说得诚恳又漂亮,林守业脸上的皱纹都笑深了:“全赖樊总管费心教导!”
这时,林怀安和林毅已快步走到长辈们面前,撩衣便拜:“爷爷,姑奶奶,姑爷爷,各位长辈,我们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林守业一手一个扶起,上下打量,“高了,也沉稳了!”
郑秀娘早已眼圈泛红,拉着林怀安的手细细看他面容。林怀安心中一暖,又看向父亲林文柏,林文柏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一边,林毅拜见过长辈后,目光在人群中寻索,带着一丝急切问道:“爹,我娘呢?可是身子不适?”
林文松脸上露出自豪又温和的笑意:“你娘好着呢。她在村学,这会儿正给蒙学班的孩子们上课。”
“村学?上课?”林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娘她……成了村学的夫子?”
“是呀。”林守英笑着接口,与有荣焉,“青樱学问好,性子又耐心,全村的人都看重她,长老们非要提名让她成为夫子,如今是蒙学班和兰心班的夫子,可是正经的女先生了!”
林毅心潮澎湃,为母亲感到由衷的高兴。他知道母亲自幼读书明理,这些年因家境所困,才华未曾完全施展。如今能在村学任教,正是得其所哉。
林怀安也为婶娘高兴,同时环顾四周,问道:“睿哥儿、怀远他们呢?可是也去村学了?”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语气放柔,“果果呢?她应该还没到入学年纪吧?”
提起果果,长辈们脸上都露出了格外骄傲的笑容。
林守业捋着胡子,笑眯眯道:“村学上月就开学了。果果啊——”
林守英抢过话头,语气里满是欢喜:“咱们果果不仅上学了,入学试还考得顶好!直接进了通读班,跟秀茹、栋哥儿、长乐他们一块儿念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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