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风问题在这个时代虽不被容忍,但在他们单位已是常态。经济问题也因缺乏举报而无从查起。不过李定国相信,年纪轻轻就当上厂长的刘照天绝非信口开河之辈,必定有备而来。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老孙头的动向。
播音室里,播音员照常提前三分钟到位。打开档案袋看到稿件时,他不禁皱眉——今天的修改痕迹格外明显。虽感疑惑,但他早已习惯临场改稿的情况,便不再深究,专心进行播前准备。
老孙头像往常一样坐在播音室外,端着茶杯,手指轻敲扶手,头戴监听耳机。起初听到与审稿内容不符时,他只当是播音失误。但当第二个错误出现时,他猛地坐直身子——敏锐的新闻直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信号,顿时震惊地望向播音室。
播音员在播报新闻时必须全神贯注。尽管他察觉到稿件中有些表述不太对劲,却以为只是临时调整,便未加留意,继续往下念。
此时,播音室外的老孙头听到第三处问题时猛地起身,杯中水泼了一裤子也浑然不知。
他当机立断,必须立即中断播报,随即朝身旁工作人员喊道:“马上停播,切歌曲!”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怔怔地望着这位孙副主编。他们从没遇过新闻才开播就被喊停的情况。
老孙头见众人迟疑,也来不及解释,一把扯下耳机冲出控制室,用力拍打起播音室的隔音玻璃。
播音室为隔音采用了八层玻璃结构,每层之间留有两厘米空隙,因此拍打声很难传进去。
过了近十秒,播音员才注意到窗外的孙副主编。看清他的口型后,播音员顿时会意,立即噤声起身。
工作人员这时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迅速切断播音信号,切入了备播歌曲。
老孙头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普通的工作失误。从开播到中断,新闻中竟出现了四处危险言论。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颓然跌坐椅上,目光发直,一言不发。
当看到播音员递来的新闻原稿,老孙头更是心底发寒。
他原以为是撰稿歧义加播音失误,此刻才明白,这根本是有人精心策划。
虽然明知在劫难逃,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想销毁稿件也做不到,只能听天由命。
开除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但他相信对方既已出手,绝不会让他这一系轻易脱身。
他完了,他背后的人也完了。虽不知是谁如此狠绝,但这无疑是派系间的生死相争。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如何撇清责任——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若自己被定罪,必定牵连家人。
当时信息传播渠道有限,人们多靠报刊获取资讯,但时效性远不如广播。因此收音机对大多数人而言,仍属奢侈之物。
除了普通百姓为赶时髦购买收音机外,也有不少人是为通过电台获取报纸来不及刊登的消息。
新闻播出时,普通人只当热闹听,并不深究。但那些想从中获取信息的人,却听得心惊——几乎每句话都是爆点,句句值得琢磨,个个都想提炼出关键。
起初人们还以为又有新动向,纷纷凝神细听,有人还提笔记录。可没几分钟,新闻戛然而止,换成了歌曲。
他们顿时明白:不是新闻有问题,是电台播报出了岔子。
有人拭去额上冷汗,有人摔下笔,也有人对着收音机咒骂。
而在广播大厦内部,众人反应各有不同: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摇头叹息,也有人心惊胆战。
唯独李定国满心恐惧。他听完了整段新闻播报。
因工作特殊,他听到第一个爆点时,就意识到新闻被篡改了——他断定,这是刘照天的手笔。
外人没必要做,内部人不敢做,只能是刘照天。
但他不敢求证,也不能求证。他知道刘照天绝不会承认。
虽然只接触了一晚,李定国却觉得刘照天这人很神秘。
他总挂着笑脸,说话推心置腹,处处为你着想,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可如今李定国有些怕他。他想不通刘照天为何要把事闹这么大——究竟有所依仗,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事不仅会沉重打击孙乾一系,他们整个部门也将面临严查。
原本李定国还盘算在刘照天兴风作浪后悄悄捡漏,闷声发大财。如今这念头已彻底消散。
他自知小胳膊小腿,不敢蹚这浑水——水太深,进去就得没顶。
等待是漫长的。对广播室外的人,仿佛过了几小时,其实只过去几分钟。
广播大厦保卫科很快接到上级指示,直奔广播间,带走了播音员和孙乾。孙乾身边所有工作人员也被请去保卫科协助调查。
老孙头被带到保卫科后,一直没人来问话。
越是如此,他内心越忐忑,越清楚——这事绝对闹大了。
片刻之后,保卫科里渐渐挤满了人,有孙乾的上级,也有他的下属,还有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面孔。
众人默不作声,只是紧紧盯着他。没人怒斥,也没人质问,只是每一道目光中都写满惊愕与难以置信——谁也无法接受孙乾竟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事不仅对他个人是灭顶之灾,对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如同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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