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第一次带上了暖意。
这股暖意没有带来慰藉,反而像火星点燃了恩希尔内心深处的焦灼。
他立于山口,深灰大衣被寒风撕扯,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期待。
地平线上,黑点连成一线。
扎罗率领的狼群护送着雪豹族的队伍,穿行在熟悉的雪原上。
队伍在恩希尔面前停下,扎罗低吼一声,狼群向两侧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恩希尔的视线死死钉在那顶兽皮车帐上,直到帘布被掀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妮娅——但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需要搀扶、连呼吸都带着痛楚的孱弱女孩。
她的脸色红润,身上的寒症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身的温暖光辉,柔和却又陌生。
那陌生的光辉让恩希尔的身体僵在原地,但他很快就选择接受,没什么能比妮娅重获健康更加重要。
“哥,我好想你。”
妮娅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哭腔,像雪融后第一滴水珠落入心湖。
恩希尔眼中的冰层瞬间崩裂,这一声呼唤他等待了太久太久,甚至他都没想过妮娅还能有再次站起的一天。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妹妹紧紧拥入怀中。
恩希尔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脸埋在妮娅头顶的豹耳间。那双一直扛着整个氏族前进的肩膀,却在此刻微微颤抖。
风中,他闻到妮娅发间陌生的清冽气息,那不仅是雪原的纯净,更带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圣洁。
这个背负了整个氏族未来的男人,在这一刻,才终于卸下了最沉重的伪装。
氏族的雪豹兽人们看着这一幕,无不眼眶湿润。
他们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奇迹,无不感慨先祖庇佑终于显灵了。
凛冬症(或者说肺炎)——这种无毒可解,无药可医的绝症,居然在今天迎来了第一位痊愈者!
当晚,霜牙氏族的大帐内篝火熊熊燃起,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不安的面孔。
“我反对!”
大长老枯瘦的手指敲击着地面,声音沙哑,“妮娅的回归是先祖庇佑,克兰领主也慷慨地赠予了足够的盐。
我们现在有了盐,不必急于和血牙氏族死磕。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才是明智之举!”
“大长老,但我们不能再等了!”
一名年轻的战士激动地反驳,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们先前已经重创了血牙氏族的主力,一旦让它们缓过来,我们的努力和牺牲就都白费了!”
“莽撞的出击才是找死!”
另一位长老呵斥道,“血牙氏族……他们占据盐池已久,上次的惨败还历历在目。他们的鬣狗战士嗜血而残忍,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恩希尔坐在主位,沉默地听着帐内此起彼伏的争论。
他看向身旁的妮娅,妮娅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说完了吗?”
恩希尔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寒风,瞬间让整个帐篷安静下来。
他起身,缓步走到帐篷中央。
“有了盐,我们就可以安于现状?”
恩希尔的目光扫过几位长老,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这才是真正的愚蠢和怯懦!这盐是别人施舍的,不是我们自己夺回来的!
我们曾经被血牙氏族赶出盐池,被他们嘲笑为病猫!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靠别人的施舍过活吗?”
他转向帐内的战士们,声音陡然拔高:“我们霜牙氏族能在茫茫雪原延续到今天,不是因为苟且安生!而是因为我们牢牢守住了这片山脉!而且从未失手!”
战士们的呼吸粗重起来,眼中燃起了被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斗志,帐篷内气氛沸腾。
“安逸?那从来不是我们的生存法则!我们在休养生息,它们又何尝不是?此刻,唯有一战!”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在帐内回荡,恩希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在篝火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寒芒。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恩希尔走向大帐内树立的一根铁木梁。
那是霜牙氏族传承了数百年的图腾柱,粗糙的木纹上刻满了历代先祖的印记。
“族长,不可!”大长老绝望地惊呼,声音里带着乞求。
恩希尔没有理会。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沉,肌肉以一种恐怖的协调性绷紧。
下一刻,一道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银色电光,在大帐内一闪而逝。
剑锋带着极寒的锐意,仿佛要将空间都撕裂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细微的“咔嚓”声,如同冰层深处传来。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在图腾柱的中段,一道完美而平滑的银线缓缓扩大。
数秒后,巨大的图腾柱上半截,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轰然倒塌。
它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震得整个大帐摇晃不止。
满室死寂。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恩希尔手中那柄泛着银光的长剑,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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