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瓦西里·别扬科夫斯基,和这个在乌萨斯冻原上苟延残喘的村子一个姓氏。
我曾以为,我的一生会像我的父亲、祖父一样,在这片永远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上,在贵族老爷和纠察队的皮鞭下,麻木地耕种、缴税,直到某一天悄无声息地冻死、饿死,或者被拖进那个传闻中有去无回的源石矿场。
直到那天,阿丽娜小姐和她的“雪原宣传队”踏着齐膝的深雪,来到了别扬科夫斯基。
他们来的那天,村口的老松树都被北风吹得呜呜作响,像是预警。
我们躲在漏风的木屋里,透过结冰的窗户缝隙,紧张地窥视着这支奇怪的队伍。他们穿着统一的、看起来还算厚实的白色冬装,肩膀上落满了雪,但脊背挺得笔直。
没有纠察队那种凶神恶煞的气势,也没有商人那种精明的算计。他们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睛里有光。
领头的是那位阿丽娜小姐,一位埃拉菲亚,她的角在雪光中显得很温润。她没带武器,只是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军包,上面还挂着一个磕碰掉漆的水壶。
她站在村口的空地上,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风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我们每个人藏身的屋子里:
“别扬科夫斯基村的乡亲们!我们是从霍比列夫村来的!我们不是土匪,也不是纠察队!我们是整合运动的雪原宣传队!我们带来了粮食、药品,还有……一个选择!”
粮食?药品?选择?
这些词语对我们来说太陌生了。我们习惯了被索取,习惯了被命令,习惯了在绝望中等待下一个更坏的明天。
没有人敢出去。我攥紧了父亲留下的那柄破旧草叉,手心全是冷汗。
但他们没有强行闯进来,也没有因为我们的冷漠而离开。阿丽娜小姐就让队员们原地休息,他们甚至没有去占村里那几个勉强能遮风挡雪的棚屋,而是自己动手,在雪地里清理出一片空地,支起了几顶看起来单薄却意外的能抵御风寒的小帐篷。
然后,他们开始做让我们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们拿出自己带来的黑麦,就在村口架起锅,开始熬粥。那久违的、属于粮食的香气随着寒风飘进村子,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我们空瘪的胃袋和紧绷的神经。
几个实在饿得受不了的孩子,被他们的父母战战兢兢地推出来。宣传队里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后来我知道他叫伊万,也是霍比列夫村人——立刻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麦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脸上带着有点紧张,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小心烫。”
那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甚至把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伊万没有收回碗,只是又给他盛了半碗,轻声说:
“带回去给你妈妈。”
信任,就是从这一碗碗滚烫的麦粥开始,像冰雪下的春芽,艰难而又顽强地萌发。
阿丽娜小姐开始带着识字的队员,在村里唯一还算完整的谷仓墙上,用木炭写下大大的字,教我们认——“人”、“民”、“团结”、“解放”。
她告诉我们,我们不是天生就该受苦的“贱民”,我们是创造一切的“人民”;告诉我们霍比列夫村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那些自称“人民战士”的年轻人,如何为了保护像我们一样的村子,和纠察队血战,甚至有人牺牲。
牺牲……为了我们?
我听到这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个叫阿列克谢的战士,他引爆源石炸弹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根本不认识我们别扬科夫斯基村的任何人啊!
宣传队里还有一位手臂上带着源石结晶的感染者战士,他叫谢尔盖。起初我们很怕他,躲得远远的。但他只是默默地干活,帮老安娜奶奶修好了漏风的屋顶,帮我家把快要冻死的驮兽从雪坑里拉出来。
他干活时很专注,很少说话,只有在使用他那微弱的、带着点温热感的源石技艺帮我固定棚栏时,才会低声说一句:
“小心,这边冰薄。”
我看着他那双因为源石病而有些浑浊,却依旧努力想表达善意的眼睛,突然觉得,矿石病或许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人心里的冷漠和偏见。
阿丽娜小姐找到我和村里几个还算有点力气的年轻人,她没有命令我们,而是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
“瓦西里,能帮我们分发一下这些土豆种吗?云凌队长说,开春如果能用他教的方法育苗,收成可能会好一些。”
云凌队长……我听过这个名字,在宣传队员充满敬意的交谈里,在霍比列夫村传来的消息里。据说他是个能带来奇迹的炎国人。
我接过那袋沉甸甸的土豆种,感觉接过的不是土豆,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我们别扬科夫斯基村,也能像霍比列夫那样,拥有一个能在冬天种出蔬菜的“大棚”吗?我们也能不再依靠贵族老爷“施舍”的那点霉变黑麦过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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