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永无止境的雨水。
它们沿着玻利瓦尔边境小镇“锈水镇”那些生锈的排水管汩汩流淌,在泥泞的街道和积水的弹坑里激起无数转瞬即逝的涟漪,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片土地上无休止的冲突奏响哀乐。
晓歌站在一条狭窄巷道最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且布满湿滑苔藓的砖墙。黎博利族特有的、质地轻柔的羽发被雨水彻底打湿,一绺一绺地黏在她苍白的面颊和颈侧,带来一种粘腻的不适感。
但她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石像。
她刚刚完成了一项任务。
目标是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线人,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试图将组织的一条武器运输路线卖给出价更高的哥伦比亚情报贩子。
过程很顺利,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值得注意的声响。她擅长这个,如同她过去扮演家庭教师、学生、乐队成员时一样擅长。精准,高效,无声。
然而,此刻她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隐藏在特制的黑色作战手套之下。不是因为雨夜的寒冷,也不是因为体力透支,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的厌恶与疲惫。
每一次任务结束后,这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反胃感都会如期而至,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她低下头,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隔绝指纹的皮革,看见自己这双看似纤弱的手上,那无形中已然凝结、永难洗刷的浓重血色。
左肩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隐约而持续的刺痛。那不是肌肉的酸痛,而是源石结晶在她血肉之中缓慢生长、摩擦、嵌入所带来的独特感受。
组织里的医生,那个总是戴着口罩、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的男人,最后一次检查时曾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她:
“按照目前的浸润速度和活性,你还有两到三年的‘有效期’。
之后,要么因为器官衰竭失去行动能力,要么神经系统受到不可逆损伤,最好的结局,也是体表结晶化过于明显,无法再执行潜入类任务。”
他说的很委婉,但晓歌听懂了。两三年后,她将彻底失去价值。到那时,等待着她的,无非是被像垃圾一样抛弃在某个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在矿石病的折磨下孤独地走向终点;或者,更“荣幸”一点,成为组织训练新晋杀手的“教学案例”——一个活生生的、演示失败者下场的反面教材。
“我别无选择。”
她翕动着嘴唇,近乎无声地吐出这句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支撑她活下去的信条。可如今,这句话听起来是如此的苍白、空洞,甚至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可笑。真的没有选择吗?还是自己早已失去了选择的勇气,甘愿被这条用鲜血和罪恶铺就的道路捆绑,直至沉沦?
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
她没有去擦。
…………
回到位于小镇边缘的临时安全屋时,身上的雨水尚未完全干透,在陈旧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模糊的湿脚印。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霓虹招牌变幻的光影,偶尔将房间染上片刻虚假的色彩。
交接人已经等在屋里了。
那是一个名叫“维克多”的沃尔珀男性,年纪不详,总是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打着规整的领带,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
他的外表更像是一个哥伦比亚大公司的中层管理者,或者一位即将出席高级宴会的绅士,与这间简陋、充斥着霉味的安全屋格格不入。他似乎永远保持着一种程式化的冷静,脸上很少能看到多余的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在漫长的灰色生涯中被磨平。
“任务完成得很干净。”
维克多的声音平稳,听不出赞赏,也听不出不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将一个银白色的小型冷藏箱放在旁边摇摇欲坠的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你这个月的配额,两支抑制剂。”
晓歌的目光落在那个冷藏箱上。它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看上去科技感十足,与周围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她沉默地走上前,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接过那个箱子。指尖触碰到箱体冰冷的表面时,一股寒意仿佛顺着血液瞬间流遍了全身。这些装在里面的蓝色药剂,既是延缓她生命倒计时的续命良药,也是将她牢牢锁在这个血腥泥潭中的、最坚固的锁链。
“还有新的任务。”
维克多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直接将一份薄薄的纸质档案推到了冷藏箱旁边,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只是递过一份普通的文件。
“优先级很高,今晚就要执行。”
晓歌的心微微一沉。她放下冷藏箱,拿起那份档案。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粗糙感,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这个信息时代,使用实体档案,往往意味着任务的高度敏感和不可追溯。
她翻开档案的第一页。一张彩色照片映入眼帘——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男性,黑色的短发,面部线条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金色眼睛,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一种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纸背,直刺人心。照片下方标注着代号:“云凌”。年龄推测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非感染者,身份背景一栏打着醒目的问号,备注写着“极度危险,疑似拥有未知科技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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