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的死亡,像一块投入幽暗池塘的巨石,在希望之锚的地下世界激起了汹涌的暗流与猜测,但这些都与已然远去的云凌一行人无关了。
如同脱离樊笼的夜枭,在广袤而荒凉的玻利瓦尔原野上沉默疾驰,将那座充斥着阴谋与交易的移动城市远远抛在身后,驶向未知的、被晨雾笼罩的地平线。
然而,真正的变革与救赎,并非发生在宏大的逃离或即将到来的清算之中,而是悄然孕育在这方狭小却安全的金属空间之内,发生在日常琐碎的细微之处,如同涓涓细流,终将穿透坚硬的岩层。
最初的晓歌,依旧是沉默、戒备,如同一尊被无形枷锁束缚的、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琉璃人偶。
即便身体的束缚已被解除,她仍习惯性地蜷缩在车厢最靠窗的角落,仿佛那里是唯一能给予她些许安全感的壁垒。
她终日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致——龟裂的褐色土地、零星顽强的耐旱荆棘丛、以及远处如同匍匐巨兽般模糊的山峦轮廓。
那双曾经执行过无数冷酷任务的金棕色眼眸,此刻空洞地映着外界的光影,深处却是一片冻结的死寂,所有情绪都被牢牢封锁在冰面之下。她那头标志性的蓝色长发,此刻也仿佛失去了星辰的光泽,如同垂落的幕布,半掩着她苍白而缺乏血色的脸颊,隔绝着与外界的交流。
打破这层坚冰的第一道裂缝,来自那个最意想不到的存在——沃尔珀小女孩,贝拉。
孩子的直觉往往敏锐得可怕,她们能穿透一切伪装的表象,直抵本质。贝拉似乎完全忘记了晓歌最初是以何种危险身份出现在旅馆房间,她那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只有对这个拥有罕见蓝色长发、却总是独自安静悲伤的大姐姐纯粹的好奇与天然的亲近感。
在一次例行的停车休整,云凌检查车辆,黑键扶着布兰卡在有限范围内透气时,贝拉挣脱了黑键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挪到晓歌身边,摊开肉乎乎的小手。掌心躺着一朵在砾石缝中顽强绽放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花瓣细小,颜色却异常鲜艳夺目。
姐姐,给你。
贝拉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饰的软糯与真诚,眼睛亮晶晶的,
花花,好看。它不怕太阳,也不怕没水,很厉害的!
晓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朵脆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小花上,然后又抬起,撞入贝拉那双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纯粹洋溢着分享喜悦的眼眸。
刹那间,记忆的闸门被冲开,多索雷斯那个总是拉着她衣角、央求她读故事的小女孩的脸庞,与眼前贝拉稚嫩的面容清晰地重叠在一起。
一种久违的、尖锐的酸涩感猛地冲上她的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潮。她犹豫着,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朵花,而是某种滚烫的、她不敢触碰的物事。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伸出了手,极其轻柔地接过了那朵小花。指尖传来的,不仅是花瓣那柔软微凉的触感,更是一种她早已被剥夺、几乎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毫无保留的、纯粹的善意。
……谢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然而,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贝拉立刻绽放出如同初升朝阳般灿烂耀眼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无比了不起的壮举。从那一刻起,贝拉便像是认定了晓歌,成了她小小的跟屁虫。
她会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用炭笔在废纸上画的、线条歪歪扭扭却充满想象的涂鸦给晓歌看;会偷偷分享云凌哥哥给她的、来自系统商店的、包装新奇味道独特的糖果,小心地塞进晓歌的手心;甚至有时只是单纯地、安静地靠在晓歌身边,把她冰凉的手当做温暖的依靠。
晓歌从最初的全身僵硬、无所适从,到后来会下意识地放松紧绷的肩线,唇角会几不可察地牵起一丝微弱的弧度,甚至会伸出那双曾经只会握持武器、沾染血腥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帮贝拉理顺被荒野之风吹得凌乱的棕色发丝。
那层覆盖在她眼眸之上的厚重冰霜,在看向贝拉时,终于开始悄然融化,显露出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相较于贝拉直白而热烈的温暖,黑键的态度则显得更为内敛和复杂。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源自莱塔尼亚贵族血脉的矜持与骨子里的疏离感,这并非特意针对晓歌,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性。
然而,他的行动却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他会在晓歌因矿石病发作而脸色苍白、隐忍地蹙紧眉头时,默不作声地将盛着清水的杯子推到她触手可及的位置;会在云凌分发食物和饮水时,用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确保她也得到完全公平、甚至偶尔会稍好的一份;甚至在某次云凌简单讨论下一步行进方向(尽管最终决策权永远在他自己手中)时,黑键会罕见地将淡紫色的目光转向晓歌,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询问一句:你觉得呢? 仿佛她本就是这个临时团队中一个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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