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段虽然简单却意外和谐的背景旋律逐渐成型。
带着山间清晨的湿润,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寂寥感。
他完全投入进去,甚至没注意到秦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峪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
他嘴里叼着烟,却没有吸,只是静静地看着纪槐序专注的侧影。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而认真的轮廓。
长睫垂下,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褪去了所有尖刺和冰冷,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专注。
秦峪依稀又看到多年前那个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天才少年的影子。
他的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烟灰簌簌落下,他都未曾察觉。
纪槐序完全沉浸在创作中。
直到一段旋律需要加入适当的间歇,他才下意识地停顿,思考着下一个节点。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试探性的音叉敲击声。
“叮——”
清脆的泛音恰到好处地融入了背景环境的空白处,像露珠滴落叶片,自然又不突兀。
纪槐序猛地一怔,从沉浸状态中惊醒。
意识到秦峪就站在身后,他身体瞬间又有些僵硬,但没有回头。
秦峪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屏幕上的波形,又极轻地敲了一下音叉。
这次是一个稍有不同的音高,带着询问的意味,仿佛在问:“这里,这样如何?”
纪槐序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控制器上,没有立刻动作。
几秒后,他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个环境音的音量,仿佛是对那声询问的回应。
一种奇异的、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没有语言,没有眼神交流,只有声音的传递和回应。
秦峪谨慎地用音叉或其他手边的小乐器发出几个简单的音符或节奏。
纪槐序则用鼠标和键盘进行微调,或是加入新的元素。
他加一段绵长的、模拟风笛的电子音,秦峪便用沙锤轻轻摩擦,模拟出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作为呼应。
他引入一段略显急促的溪流变奏,秦峪便用指节极轻地叩击桌面,打出与之契合的、如同水花溅落的节拍。
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用音乐代替语言,小心翼翼地试探、回应、融合。
尴尬和僵局并没有消失,但却被一种更强大的、属于音乐本身的魅力暂时覆盖了。
在这片由声音构筑的空间里,那些纷乱的情绪和未解的恩怨,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安全的宣泄和流动的通道。
晏乔和其他人完成创作后,远远看着这边奇异的景象。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一个专注屏幕,一个倚墙而立,没有任何交流,却偶尔有极其和谐的音符片段流淌出来。
“这又是什么新玩法?”江彦好奇。
晏乔红唇微勾:“一个音乐人和一个音痴之间特殊的交流频率吧。”
她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最终,一段虽然简短却完整,氛围感十足的混合音轨诞生了。
它不算多么惊才绝艳,却有一种奇异的、矛盾的统一感。
既有纪槐序式的清冷寂寥,又隐约透出一丝秦峪带来的、笨拙却真实的生机与回应。
纪槐序按下停止键,摘下耳机。
世界重新被正常的声响填充,方才那种奇异的共鸣感也随之消失。
尴尬和后知后觉的无所适从再次悄然回流。
他依旧没有回头去看秦峪。
秦峪直起身,语气尽量平淡地评价了一句:“还行,交差够了。”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向导演组提交成果,仿佛刚才那段无声的合奏从未发生过。
回民宿的路上,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沉默不语。
深夜,纪槐序躺在床上,闭上眼,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段混合旋律的最后几个音符,以及那一声清脆的、打破僵局的音叉轻响。
而隔壁床上,秦峪在黑暗中睁着眼,手机屏幕亮着,搜索框里赫然是:「胃不好的人平时吃什么养胃」。
——
次日清晨,纪槐序是被窗外过于欢快的鸟鸣吵醒的。
胃部只剩隐隐的钝痛,身体虽然依旧疲惫,但比前两日好了不少。
他坐起身,第一眼就瞥见对面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这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经过昨夜那场诡异又难以定义的音乐合作,他实在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秦峪。
他下意识地维持着那副冷冰冰的壳,仿佛只要假装昨夜那段短暂的默契不存在,他们就能重回熟悉的、安全的死对头轨道。
然而,当他洗漱完下楼,走进餐厅时,却发现这种“假装”变得异常困难。
秦峪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和江彦说着什么,表情是惯常的懒散。
但纪槐序一出现,他的目光就极快地扫了过来,又迅速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餐桌上摆着清粥小菜,还有几样精致的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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