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四年的秋猎,比往年多了几分肃穆。
京营校场被临时改造成猎场,旌旗猎猎中,沈惊鸿穿着一身小尺寸的骑射劲装,正笨拙地给战马备鞍。九岁的身子还没马腿高,踮着脚才能够到马镫,引得旁边几个勋贵子弟窃笑。
“这不是蓟镇来的神童吗?怎么连马都骑不稳?”张懋的声音带着嘲讽,他身边跟着几个跟班,手里把玩着镶嵌宝石的弓箭。
沈惊鸿没抬头,只顾着将马鞍勒紧。他知道这些勋贵子弟看不起他这个“边地来的土包子”,更嫉妒他能得太子青眼。但今日他不是来争口舌的——徐光启说,万历要在秋猎上检验京营新练的“车营”,那正是他在策论里提过的“以车制骑”之法。
“让让,让让!”一阵马蹄声传来,苏卿卿坐在一辆半旧的骡车上,被家丁推着穿过人群。她穿着男装,青色短打衬得身形更显单薄,怀里抱着个木盒,看见沈惊鸿便扬声道:“我爹让我把这个给你!”
木盒里是一副小巧的铜制测角仪,刻度精细,底座还刻着“勾股”二字。“我按你说的‘仰角测远’法做的,”苏卿卿压低声音,“车营的鹿角车高五尺,若敌军骑兵在三十步外,仰角该是多少,你算过吗?”
沈惊鸿心头一暖。他昨日在信里提过车营演练的难点——难以快速判断敌军距离,没想到她连夜做了这仪器。他将测角仪塞进袖中:“等会儿演武,我试试。”
正说着,校场中央传来号角声。万历皇帝登上观礼台,身边陪着太子朱常洛。徐光启站在一侧,目光朝沈惊鸿这边望来,微微点头。
“今日秋猎,添个新科目,”万历的声音透过传声筒传来,“演练车营抗骑!着京营与蓟镇亲兵对阵,看看沈惟敬教出的兵,是不是真如军报里说的那般厉害!”
沈惟敬从队列里走出,抱拳行礼:“臣遵旨!”他看向沈惊鸿,眼神里带着期许。
蓟镇亲兵带来的“车营”,是沈惊鸿根据记忆改良的——二十辆鹿角车首尾相连,车后藏着持改良弩箭的士兵,车辕上还绑着沈惊鸿设计的“拒马枪”,枪尖淬了墨,射中便算“杀伤”。
京营那边则派出了三百骑兵,模拟女真的“重甲骑”,领头的正是张懋的堂兄,京营游击张承。
“沈总兵,”张承勒马笑道,“若是你的车营挡不住,可别哭着找陛下告状。”
沈惟敬冷哼一声:“拭目以待。”
号角再响,骑兵们举着长枪冲锋,马蹄声震得校场地面发颤。观礼台上的大臣们都屏住了呼吸,连万历都往前探了探身子。
“放车!”沈惟敬一声令下,二十辆鹿角车同时放下,瞬间连成一道铁壁。车后的弩手们举起改良弩,沈惊鸿教的“刻度瞄准法”此刻派上了用场——三十步外的骑兵刚进入射程,弩箭便如雨点般射出。
“噗噗”几声,好几匹战马被墨箭射中,按规矩退出了演练。张承没想到弩箭如此精准,愣了一下才喊道:“变阵!从侧翼冲!”
骑兵们转向,却被车辕上的拒马枪拦住,进退不得。就在这时,沈惊鸿突然跑到沈惟敬身边,指着右侧:“爹!那边地势高,他们要从坡上冲下来!”
沈惟敬一看,果然见几个骑兵正悄悄往右侧土坡移动。他立刻下令:“调五辆车去右侧!弩手瞄准坡顶!”
这正是沈惊鸿用测角仪算出来的——坡高两丈,骑兵从坡上冲下,距离会比平地缩短近十步,必须提前布防。
张承的计谋被识破,气得脸色铁青。眼看冲锋了三次都被挡在车营外,他干脆下令:“撤!”
校场上传来蓟镇亲兵的欢呼。观礼台上,万历抚掌大笑:“好!沈惟敬,你这车营,朕记下了!”
沈惟敬谢恩时,特意看了一眼站在队列后的儿子,眼里满是骄傲。
演练结束后,太子朱常洛特意召见了沈惊鸿。“那测角仪是你做的?”他拿着苏卿卿做的铜器,反复打量。
“是……是学生与友人同做的。”沈惊鸿没说破苏卿卿的身份。
“很好,”太子点头,“格物之学能用于军阵,才是真学问。朕准你去京营军械库,看看那里的旧炮,能不能也按你的法子改良。”
这道旨意让张懋等人脸色发白,却不敢反驳。沈惊鸿谢恩时,余光瞥见苏卿卿站在人群外,正用口型对他说“恭喜”。
秋猎后的校场渐渐安静,沈惊鸿帮着收拾弩箭,沈惟敬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娘来信,说让你回蓟镇一趟,你妹妹出生了,让你给取个名字。”
沈惊鸿眼睛一亮:“真的?”他还没见过这个妹妹呢。
“嗯,”沈惟敬笑道,“正好,你也该回去看看烽火台的新信号用得顺不顺。对了,”他压低声音,“辽东那边,按你的法子查了,抚顺关确实有汉人工匠被偷偷运去建州,我已经让人把那几个贩子抓了。”
沈惊鸿心里一紧:“努尔哈赤有动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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