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闻言,亦收敛笑容,点头叹息:“是啊,器易变,心难移。当年戚少保整饬边备,亦非一帆风顺。然既已至此,唯有砥砺前行。”
回到制造局,沈惊鸿将孙承宗的支持告知苏卿卿与张匠头,众人自然欢欣鼓舞。但沈惊鸿随即召开了匠头以上的会议,强调了质量与标准化的极端重要性。
“五千支铳,非是终点,仅是起点。”沈惊鸿环视众人,语气严肃,“日后或许有五万支,五十万支!每一支铳,都必须保证其可靠性。自即日起,推行‘铳管编号’与‘匠籍留名’制。每根合格铳管,皆需刻印唯一编号,以及主要打造、刻膛、校验工匠的印记。一旦交付军中,出现非使用不当造成的炸膛、精度超差等问题,依编号与印记追责!”
此言一出,台下匠头们面面相觑,神色凛然。这意味着责任直接落实到人,再无推诿可能。但与此同时,沈惊鸿也宣布,将对无质量问题、超额完成定额的工匠班组,给予重赏,并将其优秀事迹记录在案,作为日后考核升迁的依据。
“恩威并施,赏罚分明。”苏卿卿在会后轻声对沈惊鸿道,“此法虽严,却能最大限度杜绝懈怠与苟且。”
沈惊鸿点头:“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质量乃军械之生命线,容不得半分马虎。”他看着工坊内忙碌的景象,低声道,“我们要建立的,不只是一座工坊,更是一种制度,一种精神。”
制度的变革悄然进行,技术的改进也未曾停歇。邓玉函神父引荐了一位擅长精密机械的佛郎机匠人,此人带来了利用水力驱动的“简易镗床”概念,虽仍显粗糙,但相比于纯手工钻膛,效率和直线度已有提升。沈惊鸿立刻让张匠头组织人手,在西直门外水流湍急处尝试搭建水力工坊。
另一方面,沈惊鸿开始着手解决另一个关键问题——成本。
这日晚间,书房内灯火通明。苏卿卿将一份详细的物料、人工成本核算清单放在沈惊鸿面前。
“依目前之法,剔除研发与建坊摊薄,单支雷霆铳并配刺刀、通条及百发定装弹,成本约合白银二十八两。”苏卿卿指着账目上的数字,“而现今工部制鸟铳,成本不过八两。五千支便是十万两的差价,这还未算日后持续弹药的消耗。”
沈惊鸿看着那数字,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八两,几乎是鸟铳的三倍半。虽然性能天差地别,但对于国库并不充盈的大明来说,这无疑是笔巨大的开销。历史上明末财政崩溃,与庞大军费开支密切相关。
“必须降低成本。”沈惊鸿斩钉截铁,“否则,雷霆铳即便再好,也难以大规模列装,无法形成绝对优势。”
他沉吟片刻,道:“其一,优化工艺流程,减少废品率,提升人均效率。其二,寻求替代材料,铜包铅弹成本高昂,需看看能否用覆铜钢或其它合金替代。其三……或许可以仿效盐铁旧事,引入‘官督商办’。”
“官督商办?”苏卿卿明眸一闪。
“对。”沈惊鸿解释道,“由朝廷设定标准、监督质量,将部分非核心部件,如铳托、护木、乃至定装纸壳的生产,分包给信誉良好的民间作坊。朝廷集中力量生产最核心的铳管、枪机和弹药。如此,既可利用民间资本与劳力,加快生产速度,亦可借竞争降低部分成本。”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意味着将部分军器生产“外包”。苏卿卿迅速心算片刻,抬头道:“若此法可行,铳托、护木等木工部件外包,预计可降低二到三两成本。纸壳若能由民间承制,成本还可再降。关键在于,如何确保外包部件的质量统一,以及保密。”
“标准,还是标准。”沈惊鸿用手指敲着桌面,“我们会制定极其详细的图纸和验收标准,差一丝一毫都退回重做。至于保密……核心的膛线加工、火药配方、枪机结构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外包的,只是技术含量相对较低的部分。”
他将这个想法写成条陈,准备次日与徐光启商议后,再择机向孙承宗或太子禀报。
夜深人静,沈惊鸿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苏卿卿端来一碗冰糖雪梨羹,轻声道:“事要一件件做,路要一步步走。你已做得够快了。”
沈惊鸿接过碗,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温热,看着烛光下苏卿卿清丽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时真觉得,像是在与时间赛跑。”他低声说,话语中透出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苏卿卿在他身旁坐下,安静地说:“我知道你心中装着大事。无论多难,我总会帮你。”她没有问是什么大事,只是给予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沈惊鸿握住她的手,那指尖因长期拨算盘、绘图而略带薄茧。他想起另一个时空的历史洪流,想起那些屈辱与沉沦。如今,他这只小小的蝴蝶,终于开始扇动翅膀,试图改变风的走向。
器之变,引法之变;法之变,促制之变;制之变,或可撼动积重难返之国运。
雷霆铳的星火,正在从单纯的器物层面,向着军事制度、生产方式乃至经济模式蔓延,燎原之势,已初见端倪。前路依旧漫漫,但火光既已点燃,便只能义无反顾,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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