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泡着一切。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边的虚无和沉沦。凌云的意识,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在最后的轨道上艰难地滑行,光芒黯淡,几乎要彻底融入这永恒的寂静。那诱人的、承诺终结一切痛苦的黑暗深渊,就在咫尺之遥,散发着甜腻而安宁的气息,不断呼唤着他放弃挣扎。
然而,就在意识之光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悸动,从心脏的最深处传来。咚……咚……缓慢,无力,但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紧接着,是一缕极其微弱的光感,穿透了紧闭的眼睑,带来一种模糊的、温暖的刺激。
他……还没有完全沉下去。
一种求生的本能,远比意识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开始从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深处苏醒,如同蛰伏的种子,在冰雪覆盖下感知到一丝春意,开始顽强地顶破坚硬的外壳。
他极其艰难地,动用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力气,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一缕苍白但真实的晨曦,如同吝啬的施舍,从他头顶的破洞斜射下来,恰好照亮了他满是污垢和汗渍的脸庞。光线刺眼,让他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视野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还活着。
奇迹般地,度过了那漫长的、几乎吞噬一切的黑夜。
劫后余生的狂喜并未出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庆幸。充斥在他心头的,是一种近乎机械般的、冰冷的平静。情感似乎已经在昨夜的高烧和谵妄中被燃烧殆尽,剩下的,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和一个被淬炼得只剩下核心功能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
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静静地躺着,开始以一种绝对冷静的、第三方视角般的态度,评估这具名为“凌云”的“病例”的当前状况。
生命体征评估:
* 体温: 依旧烫手,但似乎……不再是那种能熔炼理智的极致高热了。像是一场肆虐的山火过后,大地依旧滚烫,余烬未熄,但最猛烈的火头已经过去。他判断,体温应该从接近致命的超高热,回落到了39度左右的高热状态。这依然是危险的,但已不再是即刻毙命的程度。
* 意识: 清醒。虽然疲惫欲死,视线模糊,但思维是清晰的,没有昨晚那种光怪陆离的幻觉。这说明,艾草的解热抗炎作用,加上他近乎自虐的物理降温和强制补水,以及这具身体本身顽强的生命力,三者合力,暂时将他从败血症的鬼门关前,拉回了一步。
* 虚弱感: 达到了顶点。他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每一块肌肉都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动一根手指头都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力气。这是与疾病和死神搏斗了一整夜后,必然的虚脱。
评估结果:病情暂时稳定,但依然危重。感染源未除,复发风险极高。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向了左肩——那一切的罪恶之源。
伤口周围的红肿,似乎比昨夜感觉到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脓腔更加饱满,表皮被撑得薄而透亮,中心最黑最软的那部分腐肉,像一颗恶毒的眼睛,嘲弄地看着他。一丝黄白色的脓液,正从边缘缓缓渗出,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败气息。
就是它。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凌云的脑海,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个客观事实。不清除这个感染灶,高烧必定会卷土重来。下一次,他不可能再有昨晚那样的体力和意志力去对抗。结果只有一个——死亡。
“必须清创。”
这个决定,不是恐惧驱使下的冲动,而是理性分析后唯一的生路。如同一个工程师面对一座即将垮塌的桥梁,唯一的方案就是炸掉危桥,重建基石。没有犹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开始行动。
积蓄力量的过程缓慢而痛苦。他先是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是手腕,接着尝试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左肩那敏感的伤处,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他停下来,喘息,再继续。如同生锈的机器,艰难地重新启动。
终于,他勉强坐了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已是满头虚汗。
接下来,是准备“手术器械”。
他挪到那堆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小撮白色灰烬和几块黑色焦炭的火堆旁。捡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身冰冷沉重。他拿起一块焦炭,在刀身上摩擦,试图擦去一些浮锈,尤其是刀尖部分。然后,他捡起两块稍大的木炭,费力地摩擦,希望能生出一点火种。失败了数次后,他终于成功引燃了一小簇宝贵的火苗。他添加细小的干草和树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直到火焰重新稳定地燃烧起来。
他将柴刀的刀尖部分,伸入火焰中灼烧。火焰舔舐着金属,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要进行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消毒——高温灼烧。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他要确保刀尖部分足够炽热,能够杀死可能存在的细菌。
等待的时间里,他寻找“咬棍”。最终找到了一根相对光滑、粗细合适的枯树枝,用衣角擦了擦,放进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木质粗糙的味道和微微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这是为了防止在剧痛之下咬伤自己的舌头或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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