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武英殿偏殿。
烛火通明,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几乎凝固的沉重空气。朱元璋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背负双手,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殿内来回踱步。他的脚步沉重而急促,每一次转身,那身明黄色的龙袍便带起一阵压抑的风声。殿内侍立的太监们垂首屏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阴影里,生怕一丝轻微的呼吸都会引来雷霆之怒。
连日来,皇后的病情非但毫无起色,反而咳喘愈烈,时有咯血,人已消瘦得脱了形。太医院那群“国手”们,给出的答案依旧是那套“积劳成疾、元气大亏、需徐徐图之”的陈词滥调,开的方子吃了如同石沉大海。从各地征召来的所谓“名医”、“隐士”,不是徒有虚名、滥竽充数之辈,就是被皇宫的森严和天威吓得战战兢兢、束手无策之徒。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朱元璋的耐心,已然耗尽。那双能洞察人心、掌控天下的鹰眸之中,此刻布满了血丝,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焦虑与暴戾。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这无形的病魔面前,是如此的可笑与无力。
殿门外传来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小步快趋进来,跪地颤声禀报:“启禀皇爷,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在殿外候旨。”
“宣!”朱元璋猛地停下脚步,声音沙哑而急促,如同砂纸摩擦。
片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快步走入殿内。他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行动间带着一股阴鸷而干练的气息。他是朱元璋最锋利的一把刀,负责监察百官,探听隐情,深得信任。此刻,他脸上也带着凝重,恭敬地行礼:“臣毛骧,叩见陛下。”
“讲!”朱元璋根本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直接逼问,“民间寻访,可有能人?!莫再拿些废物来糊弄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和濒临爆发的怒火。
毛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语速平稳却清晰:“回禀陛下,臣麾下缇骑四出,严令各府州县,确有荐举若干医者入京,然……”他略微停顿,谨慎地选择措辞,“经初步核验,其中多为平庸,或名过其实,或胆识不足,尚未发现真有扁鹊华佗之能者。”
朱元璋闻言,眼中的火光骤然一暗,随即变得更加骇人,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柱,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废物!都是废物!难道我大明天下,就找不出一个能治病的郎中了?!”
殿内温度骤降。毛骧的头垂得更低,但声音依旧稳定:“陛下息怒。然,臣近日于市井侦伺,偶闻得一桩奇事,或有一线之机,臣不敢隐瞒,特来奏报。”
“讲!”朱元璋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他。
“是。”毛骧略微抬首,“臣听闻,京城兵马司指挥使陆文昭之独子,月前于郊外坠马,伤势极重,据闻脏腑破裂,内出血不止。太医院院判刘太医曾往诊视,亦……断言无力回天。”
听到“太医院无力回天”这几个字,朱元璋的眉头狠狠一拧,却没有打断。
毛骧继续道:“然,陆文昭情急之下,于市井中寻得一位郎中。此郎中竟以奇特之法,将濒死之人救回。如今,其子已能下地行走,日渐康复。此事在城南武将及部分文官小圈子中,颇有传闻。”
“市井郎中?”朱元璋眯起眼睛,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与审视。他骨子里对超出掌控的事物有着本能的警惕。“何等样人?用的何法?莫非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 他深知民间多奇人,但也多骗子。皇后的凤体,岂容江湖手段轻易尝试?
“臣已初步查探,”毛骧应对从容,“此人姓凌,名云,年岁不大,于城南榆林坊开设一间小小医馆,名曰‘济安堂’。平日诊治,颇有些奇异手段,听闻善用银针、听筒,尤擅疑难杂症,在底层百姓中有些声名。至于救治陆家子之法,传闻纷纭,有说用了秘制药针,有说行了奇特按压之术,具体细节,陆文昭讳莫如深,但其子康复,确系事实。”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一个能治好太医院都宣判“死刑”的伤势的市井郎中……这确实勾起了他一丝极微弱的兴趣。就像溺水之人,看到一根稻草也会想去抓住。但帝王的多疑让他无法立刻相信。
“市井传闻,多有夸大。或许只是侥幸,或许陆文昭之子伤势本就不如传闻之重。”朱元璋冷声道,但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暴怒,“皇后的病,非同小可,岂是寻常跌打损伤可比?”
“陛下圣明。”毛骧立刻附和,但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然,臣思忖,太医院如今……束手无策,各地荐举之医,亦无真才实学。此人既能于绝境中创奇迹,或真有非常之能。即便其法奇异,但既有验案在先,或可……为一试之选?总胜于眼下坐困愁城。”
此刻,毛骧心中,正进行着复杂的考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